心头巨石，被激动的泪水击碎

　　2000年6月24日，悉尼奥运女排落选赛中国队对韩国队的比赛在日本举行。这一役中国队非胜不可：中国队如果拿下这场比赛，奥运入场券便可稳稳地拿到手；否则，进军奥运的希望几乎为零。偏偏中国队以25：21拿下首局后便连丢两局，韩国队只要再赢一局，中国女排将懊恨千秋。

　　作为胡进的妻子，作为中国排协的专职副主席，张蓉芳既为女排着急，也为夫君胡进着急，她的心头似乎压上了千吨巨石。

　　在这关键时刻，胡进显出大将风度，指挥若定，在第四局开局不利的情况下，果断换上老将巫丹，并叫二传手多给球17号队员殷茵跑动扣杀，打满五局才化险为夷，以3：2力克韩国队。

　　中国女排出线了！张蓉芳和所有国人一样喜出望外，心头的千吨石终于落地了。夫君终于挣脱了几乎要降临的厄运，作为妻子的她把自己关在居室里放声大哭。

　　一首歌曲，延伸出今世情缘

　　歌剧《洪湖赤卫队》里有首歌，“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是张蓉芳最喜欢唱的一首歌，也是她艰难奋斗的真实写照，恋爱时张蓉芳就教会胡进唱这首歌。这首歌，铸就了她与胡进的今世姻缘。

　　1976年，袁伟民把19岁的张蓉芳从四川队招入国家队，身高只有1·７4米的她在女排队伍中偏矮，又因手软而接发球不好，扣球使不上劲，她担心万一练不好被退回去让人笑话。

　　张蓉芳一到国家集训队，正碰上男女排集体推广日本“魔鬼教练”的“斋藤训练法”，累得刚到队的她嗷嗷直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男排的小伙子见了，哈哈直乐。张蓉芳惊奇地发现，只有一个小伙子对此视而不见，还挺像回事儿地在场边咕叽咕叽念英语！

　　渐渐地，张蓉芳知道了，这小伙子叫胡进，是中国青年男子排球队的主攻手，来自全国冠军队——辽宁青年队，已经跟着收音机自学英语两年了。“真让人钦佩！”张蓉芳对胡进产生了好感。

　　胡进是不一般的男儿，是顶尖的男儿。靠着勤学苦练，他从青年队进入了国家队，从主攻手成了场上的核心——队长。

　　那时，中国女排正在崛起，张蓉芳的“鬼怪式副攻”也正在形成。张蓉芳克服身矮劣势跑动进攻，克服手软劣势增加滞空时间，闪过对方拦网，扣出世界绝技的变线球，成为正在研究排球理论的胡进的琢磨典型。这一来二去，两人擦出了火花。

　　一位热心的大姐看出了名堂，想为他俩穿针引线。张蓉芳感激地点头应允了。

　　胡进却“弯弯绕”，一会儿说：“我是山东人，打不动球可能要离开北京，也去不了张蓉芳的家乡成都。牛郎织女般的生活难熬哟！”一会儿又说：“张蓉芳将来肯定随女排而名气震天，她会不会嫌弃我这不能成为公众明星的‘小男人’？”热心的大姐被胡进弄得哭笑不得。

　　一天，胡进路过张蓉芳的宿舍，正听见张蓉芳在独自哼“没有眼泪”。听到这透着一丝凄凉的歌声，堂堂1·９米的男子汉禁不住热泪盈眶：少女的芳心容不得调侃呀！训练已经够苦了，她若再被情伤，心里将多么哀怨？

　　这首歌，把他俩紧紧绑在了一起。

　　1981年11月，“世界杯”排球赛在日本的代代木体育馆进行，爱情的力量使张蓉芳和胡进在男女排比赛中大放异彩。特别是张蓉芳，连美国的海曼、克罗克特，古巴的路易斯、马杰斯，苏联的奥夫莲娜都最怵张蓉芳那又刁又快、又怪又狠的扣杀……这一次，中国女排首次夺得世界冠军。

　　为了女排，夫妻分别天各一方

　　体育竞技就是这般残酷无情。

　　张蓉芳准备与恋人一起分享中国女排“三连冠”的喜悦之时，胡进退役了，不得不回辽宁。

　　张蓉芳开始了度日如年的苦苦等待。谁知，仅仅过了一个月，胡进背着行囊突然出现在张蓉芳的面前！

　　“该死的，咋不早告诉我？”

　　“组织上叫我到北京体育学院读教练大专班，说我钟情的排球理论对中国排球的未来发展有用。”

　　“我对你就没用了？”

　　“组织没说……”

　　“你坏！”

　　张蓉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头扎进胡进的怀抱。她再也不愿让自己的恋人远走。

　　仅仅过了一年半，张蓉芳却不得不离胡进而去。这时她已经27岁了，长期的伤痛使她不得不离开中国女排，回四川省任体委副主任。这年是1984年。　　

　　而此时，胡进被任命为中国女排教练，与邓若曾主教练一起去争取中国女排的“四连冠”！　　　

　　好在，邓若曾主教练、胡进教练不负众望，带领中国女排赢得了“世界杯”排球赛冠军，蝉联“四连冠”。不久，张蓉芳和胡进终于踏上了婚姻的红地毯。

　　婚后的日子本应美满，可两人过得并不舒心。因为，偶尔见一次面，张蓉芳总见胡进愁眉苦脸、心事重重———女排出现了危机，而且很难找到一剂良方。天性认真的胡进不能不愁啊。

　　这天，正在成都电讯工程学院进修的张蓉芳接到一个电话，内容让她大吃一惊：眼下的女排队员最服的就是她们的楷模张蓉芳和郎平，在她们的一致要求下，“上头”已拍板让张蓉芳出任主教练，郎平为教练员！为了中国女排，张蓉芳义不容辞地挑起了这副重担。

　　然而，就在张蓉芳上任后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时，离第十届世界排球锦标赛仅仅剩下三个月了，一大堆难题摆在张蓉芳这位孕妇兼主教练面前，直缠得她心力交瘁。训练场上，小生命搅得她没命地呕吐，喝口水都翻肠倒胃。

　　但是，为了打出好成绩，张蓉芳不得不带头陪练，茶饭不香，压力又大，消耗又多，她一星期要瘦下去一圈。

　　然而，最令她痛苦的是，中国女排队伍实力已明显下降，要是在她手上丢了冠军，她难以向国人交代。

　　在捷克的体育馆里，中国队最怕的古巴队，上场时竟然没出现超级明星路易斯(路易斯刚刚生下孩子)，这无疑意外地帮了中国队一个大忙。张蓉芳指挥中国女排摘下了“五连冠”，接着，又在第十届亚运会上高奏凯歌。

　　半年后，他们的孩子哇哇坠地了，他们就为孩子取名“胡十”，以纪念第十届世界排球锦标赛和第十届亚运会那段怀着孩子征战的岁月。

　　1987～1988年，既要带孩子，又要当国家体委训练局副局长的张蓉芳，被任命为中国女排的领队，出征汉城奥运会。

　　可被国内观众视为看家的王牌的中国女排接连输给了美国、秘鲁、苏联。球输了，记者指责，老百姓骂娘，球迷寄绳子叫张蓉芳上吊。张蓉芳再也唱不动“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了。金牌，真的那么重要吗？

　　偏偏在这次挫折之后的1989年初，胡进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他扔下妻子和孩子，与队员一起住在国家队，累得两次肺栓塞住院抢救，直到冒险使用溶菌霉素才挽回生命。他这是拼了老命卧薪尝胆，准备重新崛起。但是，无论如何努力，胡进依然无法挽回中国女排的颓势。1992年，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中国女排最后只拿了第7名。瞬间，国内谴责铺天盖地。“张蓉芳、胡进共开排球夫妻店，会不输？”为了丈夫，曾与女排“伤离别”的张蓉芳不得不接受新的“伤离别”。

　　张蓉芳坚强地承受着令人伤心委屈的指责，她鼓励安慰胡进，叫他拿得起放得下，千万千万不能气短！为了让胡进提高教练水平，她把胡进从自己身边“赶”出国，让他去马来西亚当教练，自己独自忍受着一身的伤痛，带着年仅5岁的儿子艰难度日。

　　胡进“下课”之后，张蓉芳重新分管中国女排，她说服在意大利排球俱乐部执教的老战友郎平回国执教。为给新任主教练郎平撑腰打气，她几乎天天泡在训练馆，累得精疲力竭，老病复发。

　　这天，胡进刚巧从马来西亚带队回国参赛。一进家门便惊呆了：妻子腰伤发作，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儿子因在学校寄宿，张蓉芳身边没有一个亲人。胡进流泪了：如果我不回来，妻子将会怎样？胡进决计回国，因为他的心在张蓉芳身上，他的心在中国女排上。

　　胡进一回国就去遥远的四川创建科利多女排，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中，他把无队员、无成绩，只有一个空招牌的科利多，从甲B带进了甲A，而且进入了中国前三名！

　　这期间，张蓉芳分管中国女排，由郎平重整旗鼓，女排重新回归到了“世界亚军”的行列。重掌帅印，征程更多风雨坎坷

　　1999年春节刚过，胡进重新执掌中国女排主教练的消息在全国传开了。

　　张蓉芳闻讯后坚决反对。

　　张蓉芳和胡进都知道，就目前中国女排的这支队伍，要想上一个台阶，哪怕是保持世界亚军位置也难乎其难。在以成绩论英雄的今天，胡进面临的不是阳光大道，而是悬崖峭壁。

　　张蓉芳深知胡进的脾气，一旦他认准了的事，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对排球太着魔了，以致不考虑后果。如果他计较个人得失，就不会复出接队，因为这次带队的风险远远大于以往。

　　1999年4月底，胡进正式接受任命，出任中国女排主教练。张蓉芳“例行公事”似的向他伸出了手：“祝贺你！你是个男人。”

　　听到父亲又当上中国女排主教练了，胡实高兴得直跳：“爸爸，这回你可得收获丰硕果实了，为了你，妈妈可是专门把我的名字都改了。”这一说，真让胡进心酸。

　　1997年，在胡十的10岁生日之时，张蓉芳为了不使孩子今后为她和胡进在两次奥运会上的失利而背负沉重的十字架，把他名字中的“十”改成了实实在在的“实”，丰硕果实的“实”。她是在祈祷，在期盼：他们为中国排球付出的实实在在的汗水，能结出丰硕的果实。

　　胡进再度执掌中国女排后，比赛时总是跌跌爬爬，不光世界前三名没进入，即使在最后的四张奥运会入场券的争夺中也显得勉勉强强。

　　张蓉芳与胡进又经历了一场煎熬。

　　有人又说现成话了：“我去年就说胡进不行……”

　　可除了胡进，谁敢打包票“能带领中国女排进入奥运会”？

　　作为国家体育总局排球运动管理中心副主任的张蓉芳心中早有一本账，她深知，没有一个敢打包票的。因为，胡进在给中国女排“大换血”时，根本就选不到世界顶尖的运动员。比赛是靠人打的，没有顶级人才凭什么去拿顶级队伍才能拿到的世界冠军？

　　“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他们的心在唱，歌声在心谷回荡。

　　下一步，中国女排在奥运会上迎来的是眼泪与悲伤，还是鲜花与掌声？他们的心悬着。(作者：孔章圣/转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