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hello，树先生》:现代阿Q如何可能？

　　现代阿Q如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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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泽明

　　坦白地说，《hello，树先生》还是颇有亮点的。

　　比如11分17秒，因为眼伤而失掉工作的树紧紧拽着女护士的手，任凭对方挣扎、怨嗔，就是不放。这似乎与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未庄遥遥呼应，在未庄，经历了两轮“优胜记略”的阿Q也是这样突然向吴妈下跪，嚷嚷着：“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影片中，这类与《阿Q正传》同构的细节似乎还有很多，比如树被迫下跪后发现自己和阿Q一样，在村里待不下去；比如树的人生转折点也是发生在进城之后；比如树和阿Q在本质上都是农村中的“闲逛者”。甚至是“

　　hello，树先生”这个夹杂着中文和英文的片名，也有意无意地映衬着同样使用两种语言命名的“阿Q正传”。这仿佛在告诉观众：那个让树觉得“没意思”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正是中西文明混搭之后的产品。也是想到了这里，电影的主题才清晰起来，它所要讲述的，是一个在传统(中)与现代(西)夹缝中的游离者的故事。

　　这样的讲述本来应该是给力的。特别是导演还在片中融入了颇受评论家们欢迎的魔幻现实主义和后现代元素。那些喜欢附会的影评人们看到栖居在树上的树时，约莫会兴奋地想起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看到漫无目的闲逛的树，可能也会将本雅明的“闲逛者”换用，尽管本雅明的这个概念本是指知识分子的。可恰恰就是这许多人津津乐道的“魔幻”，消解掉了现实的力量，让整部影片变得像它所写的爱情那样——树费尽心力追求小梅，成婚后毫无动作，新婚之夜，新娘迫于无奈，只得在新郎的百般推诿中“强奸”了他——中途阳痿。

　　具体来说，影片有盛转衰发生得比魔幻元素出场稍早一些：树进城后，坐在车里，一面看着已经变成城里人的朋友和情人卿卿我我，一面用那些城市男人惯用的追女生的句子给小梅发短信。也正是因为这些短信，小梅答应嫁给树。在这里，虽然幻想的场景还未登场，可现实已经不再真实。试想一下，一个面对一黑板数学题只能茫然地随手涂鸦的人，又怎么能在短短的一天之后编写出像诗句一样的短信？如果说树的婚姻是他生活的转折点，那么，这个转折的基础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也是因此，影片最大的魔幻并不是后半部中那些通灵的场景，也不是坐在树上遥望远方的树先生，而是影片本身——它的因灵媒而生的大团圆式结局、它的站不住脚的转折点，本身就是对底层农民的最大的背离。

　　这里并不是说让农民过上幸福生活这样的结局不好，关键在于农民如何过上幸福生活？这样的幸福生活如果不是来自常常被冠之“封建迷信”的通灵，那么从何处来？让我们再次回到触动树离开农村的场景，这也是笔者认为影片中最好的场景——朋友的婚礼上，树和二猪发生了争吵，二猪推推搡搡地让树给他下跪，树气得不肯。不久，二人被拉进屋中，树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扑通一声给二猪跪下，嘴里嘟噜着：“刚才外面人多，哥不对。”

　　这里表面上是讲树没有尊严，毫无原则的给人下跪。其实，或许正是因为树还存有一丝丝尊严，使他即使愿意下跪，也不肯当着众人的面。这种本能一样的尊严，其实与自古以来农村人爱面子的心理息息相关。也正是这点尊严，让树想要去尝试一种新的生活。这时的树，不禁让人想起临死前的阿Q：那时，他看见了狼的眼睛。而农民们翻身的希望，或许就藏在这本能的尊严和发现狼眼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