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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素音家中只挂周恩来照片 一提起总理就想哭

2012年11月06日 14:11 来源:长江日报 参与互动(0)

  1991年8月,韩素音(左)在瑞士洛桑家中接待本报记者余熙。 新华社驻日内瓦分社记者施光耀 摄

  韩素音写给本报记者余熙的亲笔信函。在既无网络又无手机的上世纪90年代,余熙与韩素音通过书信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韩素音(1917年9月-2012年12月)

  本名周光瑚,她是中国第一代留学归来的铁路工程师的女儿,是比利时前国防大臣的外甥女,还曾是中国驻英武官的妻子。

  图为本报记者余熙1997年在瑞士莱蒙湖畔为她拍摄的照片。

  记者 余 熙

  昨日读新闻蓦然心惊:96岁的韩素音女士在瑞士溘然长逝!

  提起英籍华裔女作家韩素音,四五十岁以上的中国人大多耳熟能详;而在西方韩素音更是拥有难以计数的粉丝——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前后,在西方社会对“红色中国”妖魔化甚嚣尘上之时,韩素音女士以极大热情顶住巨大的政治和社会压力,通过出版文笔优美的中国题材英文小说,客观、真实和友善地介绍当代中国。西方大量读者正是通过阅读这些小说并获得她所传播的正能量,才得以扭转对“红色中国”的各种偏见,继而爱上了中国。韩素音在西方社会因而拥有“精神导师”的美誉。

  韩素音女士是我素为敬重的忘年交作家朋友。自1991年结识以来,我们交往长达21年。我曾三次应邀到她在瑞士洛桑的家中作客;她来中国访问的时候,也会提前通知我专程赶赴北京面晤。

  洛桑家中,只挂周恩来的照片 “提起周总理,我就想哭”

  1991年7月,我首次出国到瑞士进行文化交流。临行前,长期关怀着我的中国新闻界前辈记者、新华通讯社社长穆青先生关切地致信新华社日内瓦分社社长向奎观和常驻记者施光耀,请他们为我在瑞活动“提供便利”。抵瑞后,奎观和光耀两位朋友对我帮助有加,他们特别将定居于洛桑的著名英籍作家韩素音女士介绍与我结识。韩素音更是盛情邀约我一定要去她在瑞士中部美丽旅游名城洛桑的家中作客。

  韩素音的家位于市区一幢公寓的4楼。她和丈夫、印度籍退休将军文森特(亦译为陆文星)先生把我热情迎进家门。环顾四周,我发现他们的房间并不太大,客厅也就10来平方米,墙面悬挂着装裱精致的齐白石的水墨画虾和黄永玉色彩艳丽的荷花。窗前,叶片肥绿的龟背竹枝叶伸展,旁边一幅中国总理周恩来的黑白肖像照片格外醒目。

  见我正在端详周恩来的照片,韩素音连忙说道:“我最崇拜的人就是周总理了。在我的家里,只挂他一个人的照片。”当施光耀以记者敏感准备为我们按动快门时,韩素音忙说:“一定要以周总理的照片为背景!”

  两个月后的1991年9月,韩素音第二次请我到家中作客。在餐桌前,她又同我们谈起周总理:“他是中国领导人中杰出的代表,他非常关怀和理解在海外的中国人。多少海外游子就是受到他人格魅力的感召,才毅然回国报效祖国的啊!周总理生前曾多次接见过我,我们之间是能够倾心而谈的好朋友。‘文革’中,周总理受过多少苦哦,提起周总理,我就想哭……”

  说着,这位老人眼眶里盈满晶亮的泪花。21年后的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韩素音当时动情地以手拭泪的动作。

  1991年我回国后不久,韩素音就来信说,她于1991年4月脱稿的长篇传记文学《周恩来与他的世纪》正在被译成中文版本,并将在中国出版发行。她说:“我在这部新著中记述了周总理许多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出版商正在着手将该著译为多种文字而将于近期付印。”

  1992年,韩素音再次来信告知,该著作已在中国出版发行。获知这一好消息,我立即去书店买回一册先睹为快。

  多方奔走帮助我在瑞士办画展 “我应帮助你找到更多知音”

  1991年,我只身前往瑞士开展文化交流,从7月到10月在瑞士的德语区举办过两次个人水彩画展览。韩素音得知这一成果后非常高兴,执意要帮助我在法语区继续举办新的展览。她说:“你这位青年画家在用自己的作品推动两国文化交流,非常不容易,我应该为你的艺术找到更多的知音。”

  这位老人不顾七旬高龄,多次乘公共汽车到洛桑市区各间美术馆和画廊奔走,为我寻求展览档期;她还又是写信、又是亲自登门地找到洛桑“认识中国社”社长勒莱什先生请求协助。勒莱什时任瑞中友协负责人,他也热心地和韩素音一起为我向洛桑各大美术馆一一垂询,但均因洛桑是著名国际旅游城市展览太多日程均满而档期无空。韩素音并未因此而停止努力,最终仍在弗洛里蒙特美术馆寻求到一个合适档期。筹展期间,韩素音还免费担任我的经纪人和法文翻译,代表我在有关文件与合同上签名,帮助我妥善地安排好展览事务。

  第二年的1992年5月,我在瑞士的第三次展览《东方神韵——余熙中国水彩画展览》,在洛桑的弗洛里蒙特美术馆开幕,而我本人在武汉并未到场。作为我的全权代表,韩素音女士在开幕式上作了热情洋溢的致辞。她后来写信勉励我:“要把目光放得更远大一些,把艺术创作与生命的意义结合起来,勇敢地向世界级画家的目标迈进。”新华社记者施光耀现场采访后向国内总社发回通稿,次日的《长江日报》刊发了这篇报道。

  韩素音不仅帮我举办展览,还帮助我深入了解西方社会。在这位蜚声全球的前辈文学家与社会活动家的悉心关怀与扶持下,我得以快速深入地融入瑞士主流社会,并较为顺利地开展了一系列文化交流活动。

  记得有次见面后时至中午,韩素音女士笑着对我们说:“我请你们去品尝意大利的烤牛肉吧!”说着,她领我和光耀步出公寓,在附近一家意大利餐厅吃午餐,并特意为我点了烤小牛的嫩牛排。餐后,我请韩素音女士回家休息,谁知她坚称自己一点也不疲劳,执意要带我们去正在洛桑举办的欧洲博览会参观。21年前我所见到的洛桑欧洲博览会,实在令人大开眼界。我根本没有想到,世界上竟会有规模这么大、内容这么丰富的博览会。参观博览会期间,新华社记者施光耀不断地为韩女士和我的交流进行摄像。后来,那盘录像带作为新华社日内瓦分社的礼品被赠送给我带回国内。

  主要作品取材于20世纪中国 “我要把作家的影响力用于中国”

  记得我第一次到洛桑时,韩素音执意要带我去游览市容。我们驾车来到莱蒙湖畔。韩素音突然像回忆起什么,用手指着湖边一处草坪,对我说:“前天我正在这里散步,一个青年人突然朝我冲过来大声叫道:‘你是韩素音吧,你为什么总是帮中国说话?你要再宣传中国好,我们就要你滚出瑞士!’说着他还对我挥舞着拳头……”

  “在瑞士竟然有这样无礼的家伙?”我听后热血直涌头顶。

  韩素音回答:“当然,这种人只是极个别的,我也很少遇到。我的读者中绝大多数是拥戴我的,是对中国友好的。我当时并不害怕他,只是对他说:‘你再要威胁我,我就要报警了!’这家伙连忙溜了。”

  “作为作家,我的影响力靠的是自己作品来彰显。但我认为,我要把作家的影响力用于中国!”

  听到这位老人的铿锵话语,我眼前的韩素音仿佛被幻化成为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她正优雅地乘坐着乳白色牛驱动的空中牛车,以庄重的姿态飞越夜空,向沉睡的大地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不难想象,当“红色中国”在国际上处于相对孤立的境地、整个西方社会对中国缺乏了解、政治上处于对立的大背景下,韩素音以一人之力,不惧孤独地立足于瑞士,推出一部又一部以当代中国为题材的文学著作,是需要多么巨大的勇气和毅力啊。正是这位女士,从精神上帮助了无数的西方人了解真实的新中国:原来并非是那般青面獠牙和洪水猛兽。韩素音的著作在国际上产生的影响力广泛而深远,她也为中国人民赢得了无数的朋友。

  韩素音告诉我,她之所以在世界文坛上能形成影响力,与她创作于1951年、1952年出版的那部英文版自传体小说《瑰宝》有关。该部小说1955年被美国20世纪福克斯公司改编成电影《Love Is A Many Splendoured Thing》(译为《生死恋》或《爱情至上》),并获得三项奥斯卡奖。再后来,韩素音自传体小说系列《凋谢的花朵》、《无鸟的夏天》、《吾宅双门》、《再生凤凰》、《瑰宝》、《青山青》、《等到早晨来临》、《伤残的树》、《毛泽东与中国革命》等相继出版。韩素音的主要作品均取材于20世纪中国生活和历史,已经出版作品36部,被译成世界各国17种文字。

  这位外形孱弱的女性作家,就如同“广阔天空的王后”阿尔忒弥斯一样,以自身伟大和纯洁的品格与贡献永垂青史。

  在同韩素音女士接触的过程中,她很乐意地向我坦诚介绍了自己的身世。

  韩素音告诉我,她出生于中国河南信阳京汉铁路火车站上的一个铁路职工家庭。她的父亲在19岁时,即1903年,便离开家乡四川省前往欧洲学习工程。在他1913年返回时,中国内乱连绵,山河破碎。父亲勉强地维持着他所管辖的那一段火车得以运行,但却为此付出了半生的沉重代价。她的妈妈年轻时敢于冲破种种偏见,从比利时跟随这位中国丈夫来到中国,此后就住在铁路沿线的火车站里,在战争和逃难的痛苦中,全家人一起生活了几十年。

  韩素音说:“是因为爸爸,是因为我生在中国,是因为我在那里度过童年和在那里长大,我才对中国有了这种不可逃脱的感情和迷恋。我所做的一切,都取决于这种内心的冲动。指导我生活的是那些深深植根于我细胞中的东西;我向来厌恶和怀疑高谈阔论的抽象道理,而倾心于那种气味,那种情趣,那种温馨,那种感觉,那种脉搏——对我来说,这就是中国人民。对别人来说,使他们感到热血沸腾的意识形态信仰可能是最重要的,但对我从来就不是这样。我可以与不同的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相处,从不专门信奉哪一种。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个问题:在历史的长河中,这种或那种制度对中国人民来说是否前进了一步?我只能站在这一边。”

  韩素音又告诉我,起初,她下嫁给了蒋介石的一名侍从官,此人后被派到中国驻伦敦的大使馆做武官,她随之也到了伦敦。1944年,她与前夫离婚后来到香港。在那里,她终于寻觅到了真正的爱情,她与陆文星共同生活在一起。她说:“那时我才懂得了爱情的奇迹和魅力,它几乎治愈了我心灵上的创伤。此后,生活对我是仁慈的。我甚至开始有了名气,但我从不醉心于这些东西。每当我要作出抉择时,我总是跟着自己的感情走,而不是让名誉、金钱或机遇牵着鼻子走。”

  昨晚,我在家里清理21年间与韩素音交往所积累的一大堆资料时,发现手头尚藏有8封她亲笔书写的英文信函,每封信尾均附有她的亲笔中文签名。从这些信函可以看出,韩素音一直不断地向我介绍着她的最新状况。比如,她在其中一封信中写道:“亲爱的余熙,我前一阵子呼吸不畅,现在正处于恢复的过程中……我很希望尽快见到你,也许就在今年晚些时候。你有无可能再来瑞士?……”

  在另一封信中她写道:“我用英文在电脑上给你写这封信,这样觉得快些……我是一个普通人,承受不了太多的荣誉,但是我非常荣幸能与你为友,今年四五月我将去中国,我们需要提前约好在中国见面的时间……”

  韩素音告诉我:“你我相互间写的每一封信,我都会转寄给美国哈佛大学的韩素音研究中心。那个中心有专家对我们的这些信函进行研究。这些也是留给后人研究我的重要史料。”

  记得我第一次见到韩素音时,年届75岁的老太太那独有的知性美感立即强烈感染着我。当时韩素音上身着米色布质宽松衫,下着鲜亮的大红色长裙,足蹬一红色凉鞋。第二次见面时,她上身粗布牛仔装,下着中国蜡染蓝花棉布裙。

  “小余,”她总是这样称呼我,“你知道我这裙子值多少钱吗?”我猜它一定很便宜,便故意朝低处猜:“10元人民币?”“不,我在北京街头买的,只要6元钱。它既美观又有中国的文化特色,我可喜欢呢!”

  韩素音说话时节奏很快,嗓音嘹亮,颇擅驾驭话题。她的思维敏捷且富于跳跃性,常常能从一个话题瞬间跳到另一个话题上。她的记忆力也十分惊人,在回顾各种历史事件和情景时,他对人名地名常常能如数家珍地脱口而出。和她交往时,我总感到是面对家里一位非常熟识的长辈,一种亲切随和感相伴相随。

  韩素音在介绍自己生活的城市洛桑时,也曾非常坦率地指出它的弊端:“瑞士自然条件虽然很好,但在这里办什么事情也需要靠关系!我刚到洛桑时,也遇到不少困难。后来只有特意去请市政厅和警察局的官员吃饭,这样他们才不大找麻烦。”

  “我的一生将永远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之间奔跑:离开爱,奔向爱;离开中国,奔向中国。”正如韩素音自己所言,她一生的奔跑在瑞士当地时间11月2日中午画上句号。传奇女性、曾经为毛泽东、周恩来等中国领导人作传的她在洛桑家中去世,享年96岁。

【编辑:刘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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