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法学著作从此不令人望而生畏

　　◎王笑红

　　《誓言：奥巴马与最高法院》

　　（美）杰弗里·图宾著

　　上海三联书店2013年8月版

　　最近网络上流行晒经典小说的开头，而非虚构作品《誓言：奥巴马与最高法院》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我来问你个问题，’格雷格·克雷格说，‘你觉得有人认为他不是总统吗？’”杰弗里·图宾又一本关于美国最高法院的作品进入中国，富于悬念的问句再度表明他委实是讲故事的高手。

　　关于如何讲故事，杰弗里·图宾有足够的自信和发言权，他已在世界上最受人尊敬的杂志《纽约客》做了二十年的专职作家，他的上一本书《九人：美国最高法院风云》获得了由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与哈佛大学尼曼新闻基金会联合颁发的J·安东尼·卢卡斯非虚构作品奖，以及美国律师协会银法槌奖。银法槌奖是一个奖励为普法所做的贡献而设立的奖项，首部获奖的作品是《十二怒汉》。

　　他要求自己不能让读者觉得厌烦，他不想把跟法律有关系的文章都写得像教科书一样。他说：“很多人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如果你足够厉害，写出来放在他们面前，他们才会觉得这个不错。就好像没有人会叫乔布斯生产iPhone一样，这也是当今媒体人要面对的问题。”

　　法学著作往往让人望而生畏、束之高阁，而仅凭讲故事的能力或者所谓文笔并不能让他的作品获得“里程碑式的畅销书”的赞誉。图宾所吸引读者的是他的专业“手眼”。图宾接受了最完整的精英教育，他于1986年以最优成绩获哈佛大学法学院法律博士学位，随后担任独立检察官劳伦斯·沃尔什的助理顾问，及纽约市布鲁克林区的联邦助理检察官。他与现任大法官卡根是同班好友。与奥巴马和首席大法官罗伯茨有着同样的教育背景，他们甚至都做过学生主管的学术杂志《哈佛法律评论》的编辑。用图宾在《誓言》中的话说，他和活跃于美国法政界的精英们“一起在那个镀金的散兵坑里待过”，他是内部人、自己人。这样的履历自然让他对他的描述对象了然于心，从而得以轻车熟路地呈现他们的个性与法律理念。

　　他说记者应当是中立的，但自由主义的立场在他的著作中呼之欲出，平等则是他的著作中一个一以贯之的主题。他专门花了一章来讲述莉莉·莱德贝特的故事。他频频提及联邦最高法院于2013年6月26日就同性恋问题作出的判决，法院以5：4的投票结果宣布《婚姻保护法案》违宪，裁定同性婚姻伴侣享有异性婚姻夫妻同等的联邦福利。他认为这是非常重大的进步，要知道，就在1986年，最高法院还判定同性性行为是有罪的。他指出，最高法院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保护少数人的利益。政治系统反映了多数人的权利，政客的工作就是博得多数人的好感。但这导致了一个潜在的问题：少数人的利益怎样保护？

　　图宾明确指出，大法官也是凡人，他们对问题有着复杂的、不可预知的见解。他对现任大法官们的评价蕴含在对他们经历和司法哲学的描述中。我们从书中不难看出六位男性大法官的个性或者说缺点，比如罗伯茨的骄傲，肯尼迪的极端，斯卡利亚的受害者之感……但谈到三位女大法官，图宾则毫不吝惜赞美之词，他说自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她们。

　　在先前的教科书里，我们不加反思地接受了如下理念：法律与政治是相互隔绝的，法官应是中立的法律适用者。图宾的书则带给我们生动而鲜活的真实情景，在那里，现实生活中蕴含着混乱的真实，生活和人同样不可预知，它们永远都会有令人惊奇之处。

　　图宾在《誓言》中对批判法学多有批评，他说“批判法学家操练起法律现实主义就跟打了激素似的，他们在展示法律无意义性的过程中找到了几近虚无主义的快乐”。有人说，图宾自己的作品用批判法学的进路批判批评法学，他消解了那笼罩在联邦最高法院及其大法官身上的神秘，揭示出他们与凡人相同的侧面，而这样做会不会降低人们对法院和大法官的敬畏，降低判决的权威性。

　　这种担心或许并没有太多必要，因为，一方面，在新媒体时代，不管是不是愿意，大法官们越来越“走向公众”似乎已经是必然的趋势，他们中的许多人正在著书立说，塑造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形象；另一方面，在对大法官们的人生经历有了更多了解之后，他们在人们的眼中不再是“神”，但他们对公共生活之善和正义的执著追寻或许更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