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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被曝很"爱美" 陈丹青:他是真正前卫的实践者

2013年11月19日 09:27 来源:长江日报 参与互动(0)

  记者刘功虎 实习生邵敏

  很多国人熟悉作为杂文家的鲁迅,鲁迅的形象如投枪和匕首,严肃、理性,富有战斗力,不留情面。

  17日,鲁迅博物馆馆长、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院长孙郁来汉演讲,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他透露:鲁迅也有闲适、游戏的一面,收藏了数千件画作、石刻和拓本,自制藏书票,尤喜木刻版画,在美术鉴赏方面有极高造诣。鲁迅隔三差五就泡在书店里,买书、选画册,回家歪在靠椅上,慢慢翻看。

  今天,让我们走近战斗之外的“艺术鲁迅”。

  吴冠中一谈到鲁迅就激动

  鲁迅没上过一天艺术学院,在他的时代,中国这类学院尚在草创阶段。从1918年发表新小说到1936年去世,鲁迅公开的文学生涯不到20年,他用顶多十分之一的精力和时间收集画作,赏析艺术,结交艺术家,但介入美术之深、结出果实之多超越人们想象。

  孙郁介绍,60多年来,我国文学教育很少提到鲁迅与艺术的关系,在大学美术课里面偶尔讲起鲁迅与美术之缘,也只局限于现代版画。其实鲁迅收藏的六朝、汉代造像非常多,秦汉瓦当也不少。鲁迅藏汉代造像600多份,俄国版画2000多幅。他选藏的造像特别大气,毫无宋明绘画里的萎顿之象,非常灿烂。他还收藏了六朝的各种墓志铭、拓片,整理了大量相关碑文。他的收藏视野很广,欧洲藏品以德国和俄国居多。他深受德国近代哲学影响,审美上很接近卡夫卡。鲁迅有留日经历,收藏了很多浮世绘。他在广泛涉猎后指出,日本江户时代的浮世绘是模仿汉代造像的结果。

  鲁迅收藏的英国比亚兹莱、德国的格拉斯等,都成了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佳话。最重要的是,他译介了大量的俄国版画,为中国上世纪30年代前后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精神食粮,刺激了很多年轻人创作,如后来非常有名的丁聪先生。现代很多画家对鲁迅情有独钟,吴冠中先生一谈到鲁迅就特激动。

  在“战斗”的一生中,鲁迅但凡空闲下来就混在画家堆里,拿美术当正事。据鲁迅自述,童蒙时代他就在课桌下描摹《荡寇志》和《西游记》等民间绣像,以至积多成册,为换钱卖给小同乡。

  对美术的看重不亚于文学

  孙郁曾邀请著名画家陈丹青到鲁迅博物馆讲“鲁迅与艺术”。陈丹青评价说:“在我能够读到的民国文艺言论中,鲁迅是一位最懂绘画、最有洞察力、最有说服力的议论家,是一位真正前卫的实践者,同时,是精于选择的赏鉴家。”

  1998年,纽约古根海姆现代美术馆举办了西方世界第一次中国美术大展,令前往参观的陈丹青吃惊的是,左翼木刻包括鲁迅设计的几件书籍装帧,“不但依旧生猛、强烈、好看、耐看,而且毫不过时”,“放在世界上,有神气,不丢脸,是一份可观的交代”。

  鲁迅从幼年的《山海经》到中年编印《北平笺谱》,加上对于欧陆前卫艺术的迷恋,可以说兴趣广博,但他终生专精的还是版画,尤其木刻。他感激保姆长妈妈,那位乡下女人为他买了第一册民间画本,使他日后对版画的乐趣历久不衰。

  民国初年,西方规模宏大、技术繁复的艺术如长篇小说、交响乐、油画陆续进入中国。在鲁迅成名的20年间,新派人士接踵学成归国,鲁迅并不折服他们,还有点看轻他们。他曾嘲笑徐悲鸿,对林风眠个展的邀请也避而不参加。

  鲁迅所收藏的中国青年版画家的版画,如陶元庆、司徒乔的绘画相当多。他一方面研究中国和西方的绘画,另一方面和青年人创出新的版画流派。孙郁指出,从鲁迅的藏品可以看出他对美术的看重并不亚于对文学的看重。

  趣味:个性主义至上

  孙郁认为,鲁迅对线条、色彩、声音极其敏感。画家、作家木心在一篇文章里讲到,鲁迅文章里有黑白两色,完全是木刻式的。鲁迅《女娲补天》里那道红光,造人初始的灿烂的意象,太阳、月亮,莽莽苍穹里有一种苍茫和浑厚,也完全是美术带给他的灵感。

  鲁迅还特别喜欢尼采,觉得中国文明里面缺少个人,只有天下、君臣,希望在中国文学艺术领域能够注入个性主义、个人主义的元素。1906年前后,他和几个朋友办了一份叫《新生》的杂志,封面设计采用英国画家瓦兹的作品《希望》,一具蜷曲的身体在灰暗的地方梦想着未来。鲁迅谈及文学、美术、音乐的创造,均强调对人性潜能的开掘。

  孙郁介绍,鲁迅对中国生发出自下而上的民间文化一直抱有很强烈的期待。在鲁迅眼里,真正的文化、伟大的文明应该是自下而上生根发芽。1913年,他在当时的教育部工作,写了一篇《意见书》谈美术的作用,强调除一般的教化作用外,人们要更多地看重审美,纯粹的文化静观会给人带来快慰。鲁迅还在当时率先呼吁建立中国的美术馆,办画展。

  鲁迅对刘海粟绘画里的旧文人习气很警惕,他强调个性,在译介裴多菲的诗歌时配了很多绘画。中国文学杂志最早插入版画的是鲁迅。时至今日,很多文学杂志还喜欢插入版画。

  孙郁介绍,鲁迅所关注的画家跟文学都有很大关系,在画家和文学家的互动中他们看到了艺术的其他力量。

  追访孙郁

  记者刘功虎

  这次接到采访孙郁老师的任务时,我正在上海采访历史学家沈志华。当夜赶回武汉,次日在湖北美术馆的报告厅门口堵着孙老师,离演讲开始只有5分钟。他回北京的飞机4个小时后起飞,演讲需要至少两小时。

  我把事先拟好的提纲塞到他手里,希望无论如何谈一谈,哪怕去机场的路上谈也行。他笑着答应了。他讲的题目是《鲁迅与现代美术思潮》,部分内容与记者关心的话题刚好契合,但仍有些疑问悬而未决。待孙老师讲完,众多听众找他签名、合影,又耗去大约半个小时。外面灿烂的阳光渐渐透出凉薄的淡青色。

  4时半,我们终于驶上东湖路、武汉大道。孙老师语调平和而热情,对历史和现实的洞察入木三分。他说他做过十年《北京日报》文艺部副刊编辑,与记者还算是同行过。他今年56岁,头发已有些花白。

  孙郁回忆,自己直到“文革”后期才开始对鲁迅产生兴趣,上世纪80年代被分配到鲁迅博物馆。上世纪90年代接触到钱理群、汪晖等人,他们对鲁迅的观念让他耳目一新,刺激他重新认识和思考鲁迅。当年,他的一大快乐就是和那帮鲁迅研究专家聊天。

  后来孙郁成为《鲁迅研究月刊》主编,出版了《鲁迅与周作人》、《鲁迅与胡适》、《鲁迅与陈独秀》、《被亵渎的鲁迅》等一批专著和文章。“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很缺少鲁迅,很需要鲁迅。”他说。

  访谈

  记者刘功虎 实习生邵敏

  很少评论大画家、海归画家

  读+:能否请先谈谈鲁迅的美术观?

  孙郁:鲁迅的艺术观念散见于其通信中。大致说来,鲁迅觉得艺术和文学一样,要反映人生,要有智慧的光芒。艺术家要有大悲苦,要在作品中注入强大的精神力量。作品要有艺术性、趣味性,天马行空,不为旧物所累,真诚袒露内心情怀,唤起人的勇气和爱意。作品要有力量,要健康,纵然描画黑暗也要有光,不要让人颓废绝望。他总是冷中有热,热中有冷,不狭隘,富于质感。

  读+:鲁迅当年是如何与左翼年轻艺术家们交往和相处的?

  孙郁:鲁迅和他们交往密切。当时他们都不为人知,而鲁迅已经名满天下。陶元庆为鲁迅的集子《彷徨》做封面和插图,我每次看了都有一种震撼感。陶元庆成功运用了中国传统手法和现代元素,十分传神。这人很年轻就去世了,鲁迅出资300元安葬他。还有一个司徒乔,画了一幅五个警察抓孕妇的素描,今天还让人感动得不行。

  鲁迅对大画家、海归画家甚少评论,但是对这些年轻人不吝笔墨。他从日本请来画家和专家给他们讲课,大夏天流着汗现场翻译。他自己不画画,但是很懂得欣赏,经常指出你这幅风景画有什么问题,肖像画的头是不是大了些,不成比例。他要他们从汉唐、明清绘画中汲取营养。他藏有很多年轻人的作品,还出钱给他们编作品集。

  陈丹青曾感叹,一个文人和一群画家的关系,和一段艺术史的关系,此前的中国没有过,此后的中国也可能不会有了。

  他会用自己写过字的纸包油条

  读+:陈丹青认为鲁迅的美术观、艺术观是他个人品位和爱好的体现,你怎么看待鲁迅的多面性?有人说他政治观念偏左翼,文艺观念偏普世,你怎么看?

  孙郁:鲁迅对文艺理论很感兴趣,对不懂的领域从不乱说。他在政治上的派别光谱,细究起来可能倾向于普列汉诺夫,在某些人看来可能有些激进,但在另一些人看来,他是保守的。他主张革命,但对暴力革命可能持保留态度。他认为革命是要让人更好地活下去,而不是让更多人死去。

  鲁迅在逝世后被重新解读和建构了,广为人知的鲁迅形象与真实的鲁迅有很大不同。这也造成现在很多年轻人不太喜欢鲁迅。我觉得描述鲁迅的话语体系存在问题。很多专家认为,我们要重新认识鲁迅。重新认识的一个重要途径,还原“艺术鲁迅”可能是途径之一。

  读+:鲁迅回忆保姆阿长,提到《山海经》里“人面的兽、九头的蛇、三脚的鸟、一脚的牛、帝江、刑天”。中国传统典籍对他美术观的形成有什么作用?

  孙郁:鲁迅是一个世界主义者,在文化上则是民族主义者加拿来主义者。他不教条。中国传统典籍和民间故事对他影响至深,像《山海经》这些充满泥土气和民间想象的东西,他是肯定喜欢的。他的小说一直很有画面感。

  读+:鲁迅本人进行过美术创作吗?

  孙郁:他从小喜欢绘画,但是他没有留下传世名作。他就是喜欢。到后期,他的字很有特色了,随着名气大增也很有价值了。但是他会用自己写过字的纸包油条,用完随手一丢。他不自恋,不自大,很率性。

  鲁迅评画:四两拨千斤

  鲁迅评论绘画的文字很有限,但是孙郁透露,陈丹青对鲁迅的见地十分折服。后者在《鲁迅与美术》一文中写道:

  “我异常珍惜他(指鲁迅)随手撩拨、四两千斤的说法,非常江南,非常懂行,又刻薄,又厚道,又犀利,又很体贴……他谈起绘画,质朴清晰,如话家常——好比他一开始就找到自己的小说语言,鲁迅留下了迄今最漂亮的批评语言,清通,平实,高贵,富有见解,处处留有余地,不落半点批评腔。”

  陈丹青在上述文章中表示,在过去百年的文艺家序列里,鲁迅是很特别的一个人,从来不相信系统,而通达历史,从来不轻用术语,却开口就咬住问题。他以一种伟大的业余感把握艺术。

  孙郁赞同陈丹青的看法——直到今天,他们都认为,中国的绘画圈再也没有也不可能遇到一位像鲁迅那样热情的介入者、清醒的旁观者、精彩的议论者,并且自己掏钱、四处吆喝的赞助者。

  对山水画存在偏见

  读+:鲁迅在翻译外著中接触到美学论,他是如何看待王国维、朱光潜等人美学观念的?

  孙郁:鲁迅注意到了王国维,没有做过具体评论。他对朱光潜的批评很著名,认为朱在进行美学批评时可能加入了较浓重的个人偏好色彩,不是很客观。

  比如谈到诗人陶渊明,朱光潜认为陶有一种“静穆的伟大”,完全是隐逸超脱的。鲁迅则指出,陶也有金刚怒目的时候,崇尚精卫填海的积极进取姿态,有敢怒敢骂、直面现实的一面。他认为研究者不能把自己的偏好强加给研究对象。

  读+:鲁迅曾认为中国“无人的水墨山水,或者可以说是国粹,但这是不必复兴,而且即使复兴起来也不会发展的”,对黑白水墨画评价偏低,自己却又很喜欢黑白木刻版画,如何理解?

  孙郁:鲁迅对山水画确实有偏见,但他指出的问题也确是山水画存在的痼疾。以当时的形势论,山水画走到了窄门,急需要进行创新。而且那时候西方各种艺术形式进入中国,让人们目不暇接,山水画缓慢的进化让人有些不耐烦。在我看来,今天任何艺术门类包括黑白山水画,都是有存在价值和创新空间的。

【编辑:鲍文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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