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华：我的创作如同“福尔摩斯”探案

　　林奕华身上的标签太多，他是剧场导演、专栏作家、大学讲师、电台主持、电影编剧，甚至公开出柜的“同志”……他的身份就像自己的舞台剧一样变化多端，充满着无穷的可能。但不变的是他像个不老的神话，55岁依然保持着三十几岁的容颜、二十几岁的心态，以及那情人般的忧郁、哲人般的思辨、鬼才般的才华。

　　林奕华形容自己的创作如同“福尔摩斯”探案：生命当中有太多被忽略的伏笔，他一直在被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里找线索，一直拷打自己的脑袋，直至答案如密码锁被破解后应声打开。

　　不老男孩@心态：我从不缺求知欲和好奇心

　　每次见到林奕华都要忍不住感慨：还是一点没变，一点没老。令人羡慕的不仅是他那比实际年龄年轻20岁的外表，还有他意气风发的谈话，一种始终生命力满格的状态。忍不住偷偷问他，你染发了吗？他反问道：“很多白发你没看见吗？”不是没看见，只是觉得，以他55岁的年龄来说，在一整头青丝中夹杂一两根白发，实在算不得什么。

　　问他怎样保养，林奕华显得有点迟疑：“我其实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只是在能够跑步的时候去跑步，能够游泳的时候去游泳，我也不涂什么(护肤品)，也不吃保养品，因为懒，我只是希望不用生病，只是现在比以前不喝那么多冰的东西——可是今天也喝了。”

　　那也许可以归结为一种心态上的年轻吧。不可否认，在林奕华的舞台剧中，洋溢着的都是青春的气息，探讨的都是年轻人的成长、困顿、纠结。出演他舞台剧的是一群年轻朝气的演员，剧场里出现最多的“林粉”，也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林奕华坦言：“我的工作应该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在思考年轻人如何去找寻自我，一直在探讨年轻的意义。如果我早已失去了这方面的感应能力，我就不会对这个东西有兴趣。比如说我跟一个年轻人，小我二三十年的人对话，我还是觉得我们之间可以找到一些地带，是可以互相去溜溜冰，滑滑雪的。”而在林奕华身边工作的，也是一群平均年龄不超过30岁的年轻人，他若有所悟地感言，也许常和年轻人在一起，就是自己“不老”的秘密吧。

　　如果年轻和青春代表着的是一种情怀、一种探索的勇气，那么这些在林奕华的身上从来不缺。他说：“我常觉得自己有很多欠缺，很多不懂。可能你说的那个‘青春’的部分，就是在这里。每次遇到不懂，都会引起我自己很强烈的好奇心。”

　　其实，年岁的增长并非在他身上不留痕迹，林奕华坦承，变老让自己感受到的不仅仅是体力上的负荷：“我现在蛮多感触的，我已经不是那种‘蹦蹦跳’的状态，我常常会觉得说，哎(长叹一口气)，你不可能看不见很多人在受苦，所以这些痛苦其实已经成为你活着的一种状态。现在，不用别人跟我说，我都隐隐约约能感受得到——啊，他压力很大，或者他不快乐。我对这个东西是蛮敏感的。这些敏感应该都跟老有关吧，它好像是一种成熟，又好像回到一个婴孩一样敏感的状态。”

　　忧郁情人@情感：我得到了很好的爱情

　　不止一次见到过林奕华为一首歌、一部作品感动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林奕华却不介意在媒体面前暴露自己脆弱敏感的一面，甚至他坦言，自己在骨子里就是个女性。

　　双鱼座的林奕华敏锐细腻，多愁善感，也许正是这一份敏感，令他对艺术有着超乎常人的感受力。对此林奕华坦言：“感受能力就如同一块海绵，让你能吸收多少，就吸收多少。但到一定的年纪，光是感受也不够。只有感受就好像你把东西吃进去，没有消化也不会吸收。慢慢要懂得怎么去解构、消化它。”

　　这份敏锐的感受力，让林奕华在舞台圈中，少有地成为很多明星的合作伙伴和朋友，因为他是那么懂他们。谈到刘若英、李心洁、张艾嘉、杨佑宁等诸多的明星朋友，林奕华说：“我们没有工作的时候也很少会交往，但我会主动去关注他们的动态，偶尔在微信上交流。至于‘懂不懂’这件事情，其实是，明星选择一部舞台剧前，的确要考虑的事情会比一般舞台剧演员多。所以从一开始要去设定剧本或角色的时候，我就会主动地，用各种方式去让明星觉得安全。”林奕华说所谓的“懂”就是多为明星们考虑一些问题，如观众对他们会有哪些期待，他们在舞台上如何去展示自己，这里有没有任何对他们安全感的威胁等。

　　谈到当了妈妈的奶茶(刘若英)，林奕华笑言：“她偶尔也在网上分享一下她的感受，她也是个孩子，突然之间就要带另外一个孩子了，她一定还在适应，这个过程也是很漫长的。”而提到李心洁去年遭遇的感情重创，林奕华说自己当时有发信息给对方表示问候，但李心洁是一个会特别照顾别人的感受和生命力很强悍的人，所以自己并不担心，“其实大部分的媒体对她还是同情的，可是那个同情可能不是她需要的。我觉得她处理得很好。”

　　至于自己，在经历过一次次情感的挫败后，林奕华坦承：“我得到了很好的爱情。爱我的人从小看我的戏，然后他长大了。我觉得得到是因为耕耘，而不是因为有没有机缘。”曾经在每次失恋之后，林奕华都说这样一句话——“我希望你懂我”。而现在，他终于遇到一个懂得他的人，“我曾经去追求过的那些，从来没有成功过。但是‘我是我’，这件事情不会吸引到一个错的人来。”

　　对于这份感情，林奕华形容：“情感于我的生活，如戴在手上的钟与表。它已成为意识。不用追求，不会丢失。”不过，他又常常觉得相依为命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因为相依为命就是你要把自己也照顾好，你才能照顾对方。所以你也要一定程度的坚强，才可以在这个关系里面不要变成别人的负担。但是我们在做这种工作，是要跟这个时代的一些主流做碰撞，难免很多时候，我就会让对方觉得，我突然之间软弱下来了。”

　　鬼才导演@创作：我如同“福尔摩斯”探案

　　以“鬼才”著称的林奕华，不仅是剧场导演、电影编剧、专栏作家，还是大学讲师、电台主持，在他创作的剧场作品中，每一部都独树一帜，充满当代感和先锋性。《贾宝玉》被演绎成一部时装剧，演员们批着风衣、蹬着高跟鞋，拎着皮箱像旅者在舞台上穿梭；《三国》这部充满男性荷尔蒙的作品，被演绎成了全女班，探索的是“What is success”(什么是成功)；而《红楼梦》中的“十二金钗”成了一群男性，大胆地抛出“What is sex”(什么是性)的议题。

　　林奕华从小就喜欢跟人玩游戏，他说：“戏剧永远是游戏。一个戏剧工作者，要想一些游戏去释放little spirit(小精灵)，观众才可以在剧院的空气里觉得自由自在。”除了喜欢跟观众玩游戏，他还认为戏剧是一个全方位艺术，导演需要像全科医生一样，什么都要懂一些，而他也做到了，他对电影、音乐、美术、建筑等艺术广泛涉猎，宣称对它们的兴趣不亚于戏剧。

　　虽然55岁的他已经创作了55部舞台剧，聊到自己的创作计划，他依然兴致勃勃地开出了一长串计划单：“去年创作的《梁祝的继承者们》谈的是艺术家，我还想做一个哲学家、科学家系列；我想做‘四大美人’系列，第一个特别想做的就是杨贵妃；我还想做‘三大夫人’，想做以前没有兴趣触碰的莎士比亚……”

　　此外，林奕华坦言，历史的题材，对他来说一直是个“弱项”，所以他的的作品都架空了历史的部分。“《红楼梦》我就没有把它放回那个历史背景，《水浒传》我也没有讲南宋北宋。到目前为止，我不会处理的是历史命题。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也许有一天，我就会尝试去做历史戏。”

　　林奕华形容自己的创作如同“福尔摩斯”探案：“生命当中有非常多的伏笔、非常多的密码，只是你要不要去触碰它。那些密码和伏笔，又是有关未来的很多线索。现在科技的发达，大家都越来越不讲经验，不讲过程，只讲当下，于是留下了很多悬念。福尔摩斯就是要把很多过去、当下、未来的经验，重新整合，拼接出一个全面的景观，观众才能在当中找寻到那件事情的意义。这就是我说的福尔摩斯。”

　　有“林粉”评价林奕华的舞台剧：“你坚持做一个给普通人看的‘启发观众’的非大师导演，也让芸芸众生温暖。”对此林奕华说，自己并非不想做大师，但目前还不是。“因为在思想上的力度、在智慧上的水平，我都还在一个学习的阶段。”在他看来，“大师，就好像大树。有一天你成为一株大树的时候，那你就是大师。因为大师，master，就是有很多东西可以传承，举手投足都是学问。所以我们才说大树好乘凉。大树的根很深、枝很丰茂。如果自然而然有一天，能让很多人在大树下面乘凉，可以生出很多小树来，那我觉得叫‘大师’，很好啊，因为恰如其分。”

　　记者手记

　　在精神世界里扑蝶的宅男

　　出身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的林奕华，从小住着豪宅、过着“富二代”的生活，却在十几岁时，遭遇了家庭的重大变故，从一个富家子弟变成自食其力的穷小子。

　　也许是这样一段经历，让林奕华对名利反而多了一份淡薄，对世俗眼中的成功保持了一份清醒。一直觉得他就像小说中那位来自外星球的“小王子”，带着爱和希望来到地球，一直保留着内心的纯真、探索世界的好奇。可惜“小王子”的语言，并不是每个人都听见。

　　生活中的林奕华就是个超级宅男，独居的他埋首在一屋的书籍和光碟中，神游在自己建筑的图书馆和博物馆、美术馆。他说灵感就如同蝴蝶，而他所做的无非就是在阅读和思考中不断编织和扩大着网络，等待蝴蝶触网。

　　而在精神的世界之外，他说自己已经十几年没有给自己做饭，因为缺乏方向感而不能开车，还因为算术太差，常常在的士司机给自己找零时顿在那里无比尴尬。记者 谢奕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