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时期的中美合作：美陆军曾训练装备中国陆军

　　（美）冯德威博士

　　74年前，中美形成联盟，一起对抗日军，今年也是中美抗战70周年纪念年，让我们借美国学者冯德威在中国的一次演讲，回顾一下二战当中这一段特殊的历史。

　　一

　　上世纪三十年代，美国虽无力参战，但是民间仍有基金会为中国抗战筹金

　　我们都知道，在其他盟国卷入二战之前，中国已经开始了二战，中国战区的战争发源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卢沟桥事变，中国人民为此奋战多年。在上世纪30年代初的时候，美国对这场战争并不能帮上很多忙，无论是帮助中国还是帮助其他国家。

　　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第一是美国当时的经济正在受到经济大萧条的影响；第二方面的原因是在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人民正在经历和平主义和孤立主义的影响，他们并不希望卷入其他国家的战争，当时的飞行员查尔斯·林白就在全国演讲，目的是警告华盛顿政府不要卷入任何战争；第三方面的原因，美国当时的军队规模比较小。在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的时候，美国士兵仅有18万，所以在当时，美国政府能够做到的事情确实并不多。

　　但是当时美国人民看到在中国发生的战争以及中国平民受到的暴行确实是非常愤怒。所以一些美国民众便自发组织了一些基金会筹集资金，把资金运送到中国。亨利·卢斯还利用其在媒体方面的影响，包括《时代杂志》、《生活杂志》，来提醒美国民众，中国人现在正在经历战争。

　　到了上世纪30年代末，已经有众多的慈善机构自发的组织、筹措资金来帮助中国的医院、孤儿院，并且为中国的政府筹措资金。1940年，所有的慈善机构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集体的机构，叫做美国援华联合会。这个组织做了非常多有益的工作，包括帮助美国民众了解中国的战争，以及帮助中国的机构筹措资金等。这个联合会想要传递的信息非常简单，就是中国现在正在孤军奋战，中国现在对抗的是侵略势力，中国现在需要美国的帮助。

　　二

　　四十年代，美国认识到，中国的战争就是美国的战争

　　到了1940年的时候，发生了4个事件让华盛顿政府明白，中国的战争就是美国的战争。

　　第一个是1939年，德国侵略了波兰，之后的1940年，日军加入德国和意大利的轴心国，并开始侵略印度支那，另外有一点大家可能时常会忘记，当时的日本和苏联签订了不侵犯协议，这使得日军可以从东北以及蒙古运输非常多的士兵到达中国的境内。所以珍珠港事件之前，美国向日本宣战之前，美国就开始帮助中国。

　　美国帮助中国有几个方式，首先是向中国政府提供财务上面的支持。1941年，美国通过了租界法案，这个法案使得罗斯福总统可以向中国运送相关的军事装备。所以从1941年开始，美国的军备就开始输出到英国、苏联、中国。并且这个法案也能让罗斯福总统批准对于外国的军官培训，所以在1941年10月份，一大批的中国飞行员被送到美国进行空军方面的培训。

　　也正是这个租界法案，成就了我们所熟知的飞虎队。在1941年7月的时候，美国输送了100架的P40战斗机到中国，但是比这些飞机装备更重要的，就是罗斯福总统允许美国陆军的飞行员离开他们的岗位，来到中国，为中国而战。

　　大家要记得，飞虎队的这些飞行员来自三个部队：美国陆军、美国海军、美国民兵。他们很快就组建了一支团队，包括90名美国飞行员，以及180名美国地勤人员，到达中国和缅甸。我个人亲自去查过美国的空军记录，当时记录下来的，这个飞虎队牺牲了50架飞机和9名飞行员，击毁了300架敌机。飞虎队的存在维持了一年左右，即从1941年的夏季到1942年的7月，之后飞虎队回归了美国的空军。

　　1941年的12月7日，珍珠港事件爆发，美国对日宣战，这使得中美正式成为盟军，很快，一个新的盟军战区建立起来，叫中缅印战区，英文缩写是CBI。

　　从很多层面来说，这都是整个二战期间最困难的战区。为什么会这样说呢？首先，后勤方面，在1942年，日军攻占了缅甸，并且关闭了缅甸公路，中国没有办法通过海路或者是陆路进行任何的物资运送。

　　第二个原因是政治上的，盟军的政治领袖没有办法在这个战区的紧急任务上达成一致，并且没有办法决策相关的政权。盟军的领袖甚至还在激烈的讨论战后格局当中中国的角色，罗斯福总统希望战后的中国能够非常强大，并且成为四警察之一，但是斯大林和丘吉尔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他们在这个问题上面争吵不休。而中国境内的政治也是非常复杂，首先是1941年1月，新四军的事件造成了国共联合战线的失败，同时在南京，汪精卫伪政府也跟日军进行合作。这些问题都使得中国的战区形势非常复杂。

　　而在当时，日军在中国境内已经有80万军队，以及非常现代化的空军和地面部队。因为再加上其他原因，中国成为所有战区当中形势最严峻的。

　　在西方世界，人们提到中缅印战区的时候，可能只是关注政治方面的分歧。但是其实还有另一面，就是中美两军之间的合作，以及盟军人际交流之间的一些故事。

　　一些中国的朋友以为，在当时，美军对中国空军方面的支持仅仅有飞虎队。但是其实，在当时的中缅印战区里面，美军提供了三方面的空军支持。首先是驻中国的第14空军部队，驻印度的第10空军部队。非常重要的一个力量还有美国陆军的航空运输司令部。到了1944年，在中国的美国陆军航空兵团人数已经达到4.3万名。很多中国朋友对美国的陆军航空运输司令部并不是特别了解，这个机构主要负责运输物资，运输在中印之间进行，当时的中国政府因为被封锁了滇缅公路，没有其他方式运输物资，尤其当时的飞机并不是特别的现代化，没有导航，负载也比较小，加上运输航线途中氧气非常稀薄，所以当时的物资运输非常容易受到日军攻击。另外从美国空军的官方记录中看到，这条航线如此危险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当时的美国飞行员经验十分不足。因为当时中国的物资运输急需人员，所以我们把一些非常青涩的美国飞行员派到中国进行这项任务。

　　在物资的运输当中，有不少飞行员驾驶的飞机遭到了坠毁，即便到了今天，我们仍然在缅甸以及中国的边境发现非常多当时帮助运输物资的飞行员遗体。所以这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努力，但是并不是在孤军奋战，我们也得到了中国人民的帮助。中国人民帮助建立起了美国在中国的空军基地，使得我们能够从印度运送物资到中国。

　　当时在中国的空军基地并没有任何的机械化工具，即便是为飞机加油，也经常是大家一起非常艰苦的为一架轰炸机一加仑一加仑的手动加油。之前我也提到了，当时有一大批的中国飞行员被送到美国进行培训，到了1943年，他们完成训练回到中国，组建了自己的队伍，当时这支队伍是从美国的陆军回到中国的，这支队伍的名字叫做中美空军混合编队。注意，这不是一个单纯的中国空军团队，或者是一个美国空军团队，而是中美两国空军的混合编队。

　　在这个混合编队里面，中美两国之间的飞行员相互尊重。当时留下一张图片，上面有一个美国指挥官以及中国的两个副指挥，美国的指挥官说：我们认为中国的飞行员是非常棒的，我们愿意把我们的生命交到他们手上，他们去哪儿我们就愿意跟到哪儿。中国方面的指挥官则说：我们共同合作，就像同一只手上的两根手指，我们必须这么做，因为我们坐在同一台战机上，为同一场战争奋斗，我们帮助美国的兄弟，就等于帮助我们自己。

　　图片上无论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大家脸上都有笑容，相信当时中美两国之间的飞行员合作是相当无间的。

　　三

　　美国帮助中国陆军培训，帮助装备中国陆军

　　在1942年到1945年战争结束之间，美国陆军还肩负起训练以及装备中国陆军的任务，目的是帮助中国打败在中国境内的敌军。另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帮助中国去进攻日本，当时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发生，因为后面发生了原子弹事件。

　　当时史迪威将军相信只要中国的士兵得到良好的装备，有很好的领导，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有能力的军队，并且打败在中国境内的敌军。当时在印度蓝姆迦受训的这批中国的军队，是1942年从缅甸撤出的，被称为“X部队”。其中最出名的一支叫新一军，是由孙立人领导，这也是中国新一军的由来。根据我的统计，在印度受训的士兵达到了10万名，在昆明受训的部队被称为“Y部队”，这个受训的部队刚开始有27个师，而这些受训的部队后来成为远征军，由卫立煌将军领导。想要提到的一点是，在这两个地方受训的不仅仅是中国的士兵，还有美国的士兵，后者受训的项目主要是汉语。可以方便他们帮助中国的士兵迅速熟练地使用美国装备。

　　通过读一些老兵回忆录，我发现一些非常有趣的故事。尽管语言上面存在着障碍，但是他们从没有停止向对方表达友好。在印度的蓝姆迦受训那些年，中国人和美国的士兵都说着奇怪的语言，一半是中文，一半是英文，蓝姆迦以外的人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我非常喜欢这样的故事，因为它向我们展示了战争的意义以及在战争当中人际交往的意义。

　　美国和中国的士兵、飞行员，一起生活、一起战斗，建立起了非常深厚的友谊，同时他们也一起出生入死。从所留下的一张照片能看出，中国士兵牺牲了，美国的士兵也会向他致敬。

　　四

　　与延安中国共产党的接触与合作

　　到现在，我还没有提过任何关于延安共产党的事情，原因是到1944年为止，蒋介石并不希望美军和毛泽东有任何联系，但是在1944年，罗斯福总统向蒋介石施加压力，使得他们能够派遣一个代表团到延安，其中一个原因是当时一位美国的上尉，和中国的八路军在一起，所以我们当时已经了解在中国的北方战争一直在进行当中。

　　第二个原因是到1944年为止，美军陆续已经帮助中国的军队建立起一些重型的轰炸机基地，这就要求我们更加了解北方的天气信息以及敌军信息，并且美方也希望共产党能够在帮助救援美国空军坠机和人员营救方面提供更多的帮助。所以到1944年7月份时，大约有50名美国军官到延安和毛泽东进行会面，当然毛泽东也非常希望这次会面，想借此了解美军在作战方面有什么样的想法。两方会面后，也做了一些实际的工作。

　　比如说，到日军的后方帮助援救了一些美国的飞行员，并且共同审讯抓获的日本军官。另外有一点也是我在研究当中发现的，美军还提供了非常多的无线电设备，帮中国的民兵建立起无线电网络，为延安和重庆提供相关信息。

　　美国的医疗团队也帮助马海德去改善八路军的医疗条件，马海德在新中国成立以后，成为中国第一个卫生部部长。

　　我的演讲很快就要结束，我想要给大家分享一下我对“二战”的一些看法。

　　首先，只要中国人民和美国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我们就可以携手一起努力。

　　我们在1941年的时候携手合作，我们在1972年、1979年都做出了共同努力，直到今天我们都一直在致力于双边的合作关系。

　　但是我同时也意识到，即便有时候我们的目的利益是相同的，合作仍然非常的艰难。因为我们的文化不同。有时候，尽管目标一致，但是我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在“二战”当中，我们看到在战争方面，我们找到了两国之间可以求同存异的地方，我们希望到今天，我们也可以找到两国求同存异的地方。

　　所以，今天我的演讲希望能够传达一个信息，就是希望大家谨记70年前，我们两国做出的努力。并且我们也要记得，在那个时候，有成千上万的美国人第一次来到中国，了解中国的文化，和中国人进行交往。还有当时的美国兵，在战争结束之后，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留在了中国。

　　我非常高兴能够在这里向大家展示曾经的那段历史。在我来中国之前的两周，我在滨州看到了一座纪念碑，在这个小镇，有非常多的美国士兵被派到了中国，他们也为此在那里建了相关的纪念碑。

　　（本文为冯德威先生于深圳“知而行”越众讲堂所作演讲，本版编辑根据录音速记整理）

　　冯德威（（David M. Finkelstein）），现任美国CNA公司副总裁、中国项目的主任。他是一位退役的美国职业陆军军官， 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并获得普林斯顿大学中国历史博士学位，活跃于许多学术和政策性机构，曾就中国及亚洲安全事务发表了大量著作，他也是最新版的《中国国家地理地图》顾问和特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