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谈八项规定两周年：接待禁酒 可放心生娃了

　　今天是“八项规定”正式通过两周年。从“精简会议活动”到“厉行勤俭节约”，每一条规定都直指时弊。两年来，这些规定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身在其中的人们又有何感受？

　　【变化】

　　“业绩不如原来的一半，而且还在降”

　　下午四点，初冬的北京已近黄昏，位于北六环附近的九华山庄门前，一辆绿色的公交车刚刚进站，拎着大包小包的乘客，三三两两上了车——大多都是老人——他们刚刚享受了一天的温泉，踏上了返程的路。

　　九华山庄的车辆入口，“车位已满”的牌子被转到一边，走入山庄，停车位空出不少，道路也显得有些冷清。这样的光景在以往几年并不多见，作为京城老牌度假村，九华山庄一直是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组会的常用场地，而傍晚正是各路人马“杀”进九华山庄的高峰期。

　　“现在停着的基本都是私家车，就这点儿人，连成本都赚不回来。”看着停车场稀疏的车辆，在九华山庄工作多年的徐强(化名)笑得有些勉强，负责设备运行维护的他，前几个月刚刚调换了工作区域：“原来的区现在基本关了，没人来总不能老开着，一天光水电费扔进去多少钱啊。”

　　徐强回忆，山庄客流的衰减始于两年前，“就是提倡节俭那时候”，无论是政府机关的会议，还是企事业单位的年会、团拜会，从那时开始，都慢慢减少乃至消失。被一辆辆大巴车拉来的人，再也很少出现在山庄的温泉、娱乐场中。主要为这些客户服务的网球场、运动场等娱乐设施，由于客流太少，只得时不时地关闭，员工也被安排到其他部门工作，以减少成本支出。

　　“业绩不如原来的一半，而且还在降。”九华山庄公关销售部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不时响起，墙上公告栏中，贴着2014年前9个月的销售业绩榜单——前五名皆有百万元以上的业绩，即便如此，销售经理王国军仍坦言，如今山庄的客流大不如前：“到现在，年底都没有订满，以往肯定不会这个样子。”

　　“首先，政府、还有企业很多会都不开了，即便开，也是开完会吃个简餐就走，娱乐活动全都取消，连条幅都不挂。”王国军介绍，以往政府部门会议是九华山庄的一大客户源，如今这一客源正在逐渐减少。由于政府采购对会议标准有严格的规定，九华山庄也有针对性地做出了一系列调整：“餐费改成一个人最多60元，桌餐改成自助餐，吃的肯定不如以前好，但吃饱是没问题的。”

　　客源减少的同时，客户的“购买力”也今非昔比，位于山庄十六区附近的九华山庄购物中心，曾是来客的集中地，如今却门庭冷落，难见一个客户。购物中心工作人员介绍，以往来此消费的几乎都“刷卡”：“拿的都是内部的购物卡，可现在几乎见不到了。”

　　“客流回升，但利润却大幅下降”

　　和客流大幅衰减的九华山庄不同，位于怀柔的一家招待所，则全然是另一番滋味。“我们这边业务量变化不大，人没少，但挣不到什么钱。”相关负责人说。虽然没有出现临近年底业务量火爆的场面，但和两年前“八项规定”颁布之初相比，这一年来招待所的客流总算有了回升。“主要是因为(规定)刚公布，一开始，所有人都不敢出来，会议需求都没有了，后来各种标准都明确了，我们都严格执行标准，客流也慢慢正常了。”

　　但有了客流，不代表就能赚到钱。“我们统计了一下，人确实没比往年少，但钱少太多了。”该负责人说，“少了一倍都不止。”因为政府采购的业务，要严格执行采购标准，招待所做了不少调整，菜品的种类和“档次”也降了下来。“客人虽然觉得没有以前好，但也理解，都知道标准，一天才那么点钱，只能这样了。”

　　最近刚到该招待所参加过工作会议的刘悦(化名)，也惊讶于这次会议和以往同类会议的“差距”——“除了我们活动的会议室和餐厅，其他地方都黑灯瞎火的，偌大一个院，就没什么人。” 开会之余，唯一的集体活动就是吃饭，而且只有自助餐，“连个虾都没吃到，清蒸鲩鱼和酱牛肉就算横菜了吧”，刘悦回忆说，“如果想玩儿什么娱乐项目，就要自己花钱了，大家晚饭后也就三五成群地在院子里遛遛弯儿。”最后，刘悦用了一个在生活中已经很少使用的形容词来总结这次会议体验：“朴素，真的很朴素。”

　　“我们现在在考虑拓展国企、外企的业务方向。”该负责人说，“政府采购的钱太少了。”

　　【体验】

　　外出培训开会被砍掉90%，工作照样干

　　当然，将客源的减少和利润下降全部归结于“八项规定”，亦不算客观，王国军表示，度假村、酒店行业竞争愈加激烈，经济形势疲软都是业绩衰退的原因。不光是政府部门，就连私企也追上了“节俭风”：“许多私企也借这股风，把自己的会议标准降低了。这也好理解，私企老板花的是自己的钱，有这么个借口减少成本，当然会跟上。”

　　在北京公务员张国庆(化名)看来，度假村、酒店的疲软是必然结果，而且仍将持续，他所在的政府部门，过去两年中，外出培训开会被砍掉了90%，“一般科室组织的会议全没了，外出培训桌餐也全改自助餐，不提供酒水。”

　　就在11月初，张国庆参加了一次由团委组织的多部门干部联合拓展培训——午餐被改成叫外卖：“会议真砍掉了，大家发现不开会工作照样干，要我说，把剩下这10%砍一砍，还能提高点效率。”

　　对于“靠会吃饭”的度假村，这显然不是好消息。为重获升级，度假村与酒店只得顺应形势，乃至转型。

　　漫步在九华山庄，随处可以感受到转型的气息——山庄内四处张贴着九华养老公寓的广告，王国军介绍，由会议楼改建的养老公寓一期已于2013年投入使用，而二期也在建设中，“会议楼改成高端养老院，一栋楼很快就卖光了。”

　　公务接待几乎禁酒，可以放心生娃了

　　冯刚(化名)的女儿已经两个月了，如果没有“八项规定”，他和妻子恐怕还在纠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备孕。听起来像玩笑，但对而立之年的公务员冯刚来说，这一直都是个迫切而严肃的问题。“大家都认同备孕的时候，夫妻俩都不要喝酒，但是之前，我每个月都得有几次公务应酬，虽然北京这边没有很彪悍的喝酒风气，但不可能领导同事都在，就你一点不喝。”于是，冯刚和妻子孕育小生命的计划一直拖了下来。直到2012年12月之后，在“八项规定”的威慑之下，公务接待几乎禁酒，冯刚的这件家庭大计才得以提上日程。

　　而在中直机关工作的李旭东(化名)，也觉得“八项规定”对公务接待的严格限制，不仅改变了公务员群体的工作作风，也把大家从曾经的“潜规则”里解脱了出来。

　　开会的会场布置变得超级简单，“就一个桌签，其他什么都没有”，李旭东说。到外地开会调研，他们在给对方发函时还会特别注明：按照“八项规定”的要求，会场不允许摆放花草、条幅……

　　“现在我们出差，开会的话全是自助餐，几乎不上酒，白酒绝对没有，即便是象征性地有葡萄酒，也不用真喝。”这一变化，让李旭东格外欣喜。工作这些年，他发现系统内外的公务接待陷入了一个怪圈：接待和被接待的双方心里都排斥酒宴，但却不得不在台面上违心地推杯换盏。“我们到下面出差，地方接待的人跟我们不熟，铆着劲儿陪你喝酒，喝好了就算热情了。我们呢？为了让他们觉得把我们陪好了，也得配合，其实大家都挺难受的。现在好了，大家都有‘借口’，都不用喝了。”

　　不仅是出差，单位平时的公务接待也简化了许多。“以前有别的单位来我们这儿办事，到了饭点总要招待一下，‘规定’出来之后，就直接带去吃食堂了。” 到了今年，大家更是自觉地避开“饭点”，“办完事儿就走。”

　　这种“解脱”还体现在出行上。“现在出差的天数卡得特别死，尤其是出国。” 提起之前一趟难得的出国公干，李旭东的口吻竟有些“心有余悸”：“三个国家，10天，一天不许超，特别紧张；所有的日程不能出现任何一个景区，或者跟景点有关的安排。” 虽然行程忙碌，但却给大家都省了麻烦。“以前，工作人员可能总要想着是不是得给领导安排，现在都知道不给领导找麻烦，也不给自己找麻烦，一切从简。”

　　以前地方接待，我们蹭吃蹭喝；现在自己带钱出差，工作更硬气

　　对新规定适应了一年多之后，李旭东感觉再到外地出差，大家的工作关系也渐渐有了变化。“以前都是地方接待我们，我们‘蹭吃蹭喝’，还要让人家干活。现在规定严格了，他们的钱也紧，我们不花钱，这个钱也落不到自己手里，不如我们自己负责食宿，回来报销。”李旭东觉得这种自己带着钱出差的方式，反而比以前的“蹭吃蹭喝”更舒服，“食宿上一点不给他们增添负担，别人才高兴你来，只是纯工作关系，我们工作起来也更硬气。”

　　不过，“规定”带来的约束也不少。冯刚和李旭东都不约而同地提到，除了月饼和粽子，以前过年或者生日时，工会发的福利都没了，“比如一百到两百块钱的超市购物卡。”而李旭东的朋友曾就读过的一个高价研究生班也停办了，“确实容易有问题，就一条：几十万的学费，单位也不可能给你报销，哪个公务员出得起？”

　　至于人们对“违反八项规定之风回潮”的担心，李旭东态度乐观：“习惯就好了。而且就像我前面说的，一个符合大多数人内心愿望和利益的规定，我们自己也不会想变回去。”

　　记者 张棻 吴楠 插图 宋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