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光案”首发记者：我用记者良知还原真相

　　在社会广泛关注的黄家光案中，有一个人是绕不开的，他就是海南特区报原深度调查记者凌利生。9年前，在三亚监狱服刑的黄家光，托人将一份“遗书”送到海南特区报，恳求报社“救救我”。时任海南特区报记者的凌利生，受报社指派采访调查黄家光案。海南特区报用3个整版的篇幅，首次向外界披露该案。

　　9年过去了，目前在海南一家网络科技公司担任常务副总经理的凌利生，对当初调查采访的情形依然记忆犹新。“我是用一个职业记者的良知，还原事实真相。”12月9日晚，凌利生接受海南特区报记者采访时，多次强调“良心”二字。

　　昨日，黄家光在凌利生陪同下到海南特区报社表示感谢

　　当年黄家光托人从狱中送出的﹃遗书﹄

　　当年凌利生借着手电筒光采访黄家光父亲

　　2005年，黄家光的父亲：家里已无米下锅

　　黄家光在狱中接受凌利生采访：我没杀人

　　黄家光的父亲在省高院排队上访

　　本组图片均为资料图

　　一封来自狱中“遗书”：恳求特区报救救我

　　12月9日晚，记者仔细翻阅完手头几公斤重的材料，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3点多。

　　与9年前的那个晚上相似，凌利生借着一束手电光亮，细细查看完这堆材料，也是深夜。记者与凌利生时隔9年翻看的，是同一摞材料——黄家光案的卷宗材料。

　　凌利生是谁？

　　海南特区报社原深度调查记者，现任海南农博网科技有限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

　　“媒体不是司法机关，它行使的只是舆论监督权，黄家光从一名监狱囚犯，到最后无罪释放，主要是司法机关主动纠正错案的结果。媒体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是对整个事件起到推动促进作用。”距离黄家光无罪释放2个多月后的2014年12月9日晚，已经离开记者岗位多年的凌利生，就黄家光案首次接受海南特区报记者专访。

　　尽管黄家光案只是凌利生记者生涯中无数采访事件之一，但他仍能清晰地记得，2005年10月底，一封特殊“遗书”摆到其面前。这份密密麻麻写了两页纸的“遗书”，是当时因被判故意杀人罪而入狱服刑的黄家光，托人从监狱捎出来的，并指定要交给海南特区报社。

　　时隔9年，这封“遗书”仍在凌利生的手头保存完好。记者见到，黄家光在这封“遗书”的开头是这样写的：“海南特区报编辑们，你们好。我叫黄家光，1996年2月被刑事拘留，2000年被海南中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现在海南省三亚监狱监区服刑，现借贵报一角披露近十年来，我所蒙受的冤屈……”

　　“恳求海南特区报救救我……”黄家光在该来信中，除了较详细地叙述了整个案子的经过外，还在该“遗书”的最后写道，“如果再不给我洗雪沉冤，这封信可能成为遗书。”

　　“因为我当时是另外一起案子的采访记者，报社领导专门指派我对黄家光的案子进行调查。”凌利生告诉记者，事后他才知道，此前他采访调查的一起刑案当事人，与黄家光在同一个监仓服刑，“事后黄家光告诉我，这个服刑人员对黄家光很同情，让他一定要写求助信给海南特区报，让记者披露相关冤情。”

　　难忘经历：记者夜晚打着手电采访看材料

　　“我受报社指派后，手头的相关材料还不是很多，但我看黄家光的求助信，看了无数遍，希望能从中找到突破口。”凌利生告诉记者，作为一个调查记者，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外围调查。

　　2005年11月初，时任海南特区报记者的凌利生，与原海南特区报社摄影记者汪德芬，一同前往黄家光的老家——海口市东山镇新岭冲村展开外围调查。

　　“当初我看了手头的材料后，就感觉这个案子确实存在问题。”凌利生告诉记者，“如果按照百分比来量化，前期看了相关材料，黄家光喊冤的可信度至少有20%；经过我外围调查掌握的情况，可信度提高到50%；当我先后两次到监狱见到黄家光本人后，可信度最少在80%以上。避开记者身份，从我当时的内心感受来讲，我认为黄家光案是有冤情的。”

　　“我到黄家光家时，他家85岁高龄的老父亲黄举志‘扑通’一声，双腿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称他儿子是被冤枉的。”凌利生称，因为黄家光的案子，黄家光的姐姐因忧伤过度离世，哥哥精神失常，嫂子不堪重负，远嫁他乡，“此情此景，让我终生难忘。”

　　采访当事人家属及知情村民，凌利生的这次外围采访从当天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黄家光的家因欠电费被断电，我只能就着手电光进行采访、看材料，一直持续至深夜。”凌利生回忆称，“黄家光老父亲揭开灶台上的锅盖告诉我，因为儿子的事，家里已经无米下锅，吃饭都成了问题。”

　　离开黄家光家的时候，这位老媒体从业者掏出了自己兜里所有的钱，压在桌子上含泪离去。

　　“后来，我先后两次前往三亚监狱见到了黄家光本人，第一次是采访他，他见到我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双手高举过头，称他是被冤枉的。”凌利生称，第二次见黄家光，主要是去安慰他，“他在监狱里服刑时，就有过要轻生的念头。”

　　2005年11月11日，海南特区报当天的报纸以《黄家光离奇杀人案真相特别调查(上)：狱中“遗书”我没杀人！》、《黄家光杀人案真相特别调查(中)：被判无期 黄家光喊冤四年》、《黄家光杀人案真相特别调查(下)：案件当事人讲述案件真相》为题，用3个整版，披露了黄家光一案。记者了解到，相关报道在当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等了9年，获悉无罪释放激动却难言高兴

　　“我采访接触黄家光父亲多次，这个老人的执着，让我难以释怀。”凌利生打开电脑，点击一张张其采访黄家光的老照片给记者看，并一一向记者解释这些照片当时的拍摄背景，“黄家光的父亲去年10月份去世了，他没有等到儿子无罪释放的这一天。”

　　记者发现，尽管时间过去了9年，凌利生仍完整保存着当时的采访记录及相关资料。就连当时厚厚的手写稿，凌利生都一一保存。9年前，凌利生是报社少数仍保持手写稿子习惯的记者。“那么大篇幅的稿子，每个字都是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凌利生说。

　　“保存证据资料是我当记者的一个习惯，在我的家里，一个房间里放的全是采访笔录及资料。”凌利生称，黄家光案的采访资料也是如此，“我这样做，不仅仅是给每个受访对象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黄家光的这个案子，尽管后来起起伏伏，但我一直在等待，错的终究是错的，真相只有一个。”

　　后来因为工作变动，凌利生从海南特区报社离职。

　　前不久，凌利生从网上获悉黄家光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后，彻夜难眠。“我激动，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此时距主要涉案人员黄家鹏2002年证明黄家光不在案发现场，已过去了12年，距我在海南特区报上公开报道此案也已过去了9年。”凌利生说。

　　最近，央视《面对面》栏目记者专门对话当事人黄家光与该案首发记者凌利生，并在12月7日以《黄家光：漫漫回家路》为题，详尽地报道了黄家光案。 记者 陈标志 罗清锐/文 单正党/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