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户人”盼进城生活 城镇化不单是身份的转变

　　朱慧卿绘

　　推进城镇化，是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新引擎，也是打造中国经济升级版的必由路。“城镇化的核心是人的城镇化”，近日，记者走访了山东、山西等一些省市的部分村镇和进城务工群体，他们的所言、所感、所盼，充满着对城镇化改变生活和命运的渴望，同时也有对如何深入推进城镇化的个人看法。从本期开始，我们推出系列报道“我梦想的城镇化”，真实传递一些“城镇化”当事人的心声。

　　——编者

　　“庄户人”盼着真正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小区离镇子不远，医疗、教育、商业这些公共设施都在镇上，买东西、看病都方便。可是，俺养的猪怎么办？

　　——养殖户 周秀东

　　周秀东的养猪场在村头一座山梁上。

　　这些年，肉价起起落落，老周的心情也不平静。今春，他准备扩建养猪场，为下半年的行情做准备，然而，村里的一纸通知让他没了主意：

　　“村里不让再搞建设了，连在自家院子里扩建猪圈也不允许。”老周搓着粗糙的大手，着急地望着记者，“按照规划，村子要整体‘上楼’，搬到镇上建设的小区集中居住，实现‘城镇化’，村子原址复垦为农田。可是，俺这养的猪可怎么办？”

　　老周说的小区，离村子十几里地，几栋住宅楼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中。旁边，是刚刚返青的麦田。这里是丘陵山区，道路起伏不平，几处村落在不远处的山坳里依稀可见。

　　老周说，头两年，村里就不批宅基地了，年轻人结婚，都愿意到镇上买房子。

　　搬进小区，过上城里人一样的生活，这自然是好事，老周心里充满着期盼：“小区离镇子不远，医疗、教育、商业，这些公共设施都在镇上。从小学开始，女儿就寄宿在镇上的学校里，每周回来一次，很辛苦。住进小区，女儿就能每天回家住。镇上的商场、超市多，卫生所的条件也比较好，买东西、看病，都很方便。”

　　搬进小区，要购买楼房。老周说，农民自家的宅基地、老宅子能折算成资金，镇上还给一部分购房补贴，这让他觉得压力不大。最让他担心的是，以后的生计怎么办？

　　老周说，当地经济基础还比较薄弱，农民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开土地，养猪是主要的致富手段。“村里说，将来镇上会建设养殖小区，让我们这些大户在一起养猪。这靠不靠谱？”

　　此外，搬进楼房集中居住，邻里关系怎么相处？农机具怎么置放？粮食晾晒在哪儿？老周担心的问题还有不少。上楼后，水、电、气、暖都要花钱，肯定会增加生活开支，能不能吃得消？

　　城镇化是农村经济发展方向，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老周认为，庄户人的生产、生活方式是千百年来自然形成的，改变它，并不容易。农民上了楼，政府要为农民日后的生计提供基本的条件。庄户人不能只为“上楼”，不顾生计，那样会增加咱的难处。

　　点评：“盖楼容易上楼难”。城镇化是经济发展的结果，不能单纯当作刺激经济增长的手段。提高城镇化水平，应充分保护农民利益，尊重农民意愿，结合农民生产、生活习惯和经济发展水平，有序推进。不要大拆大建，蛮干冒进，急于求成。

　　别让“城镇化”消灭了村子的美丽

　　“大项目”改变了小镇面貌，给人们增加了收入，改善了生活，可也为当地百姓增添了一些新的烦恼。

　　——小镇居民 赵秀芹

　　走在街上，马路两侧是连成片的商业店铺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

　　这原本是北方一处典型的农业村镇，名为“镇”，实际上只是大一点的“村庄”。镇北一片河滩，每隔5天，就有一场热闹的集市；镇西是连片的麦田，夏天麦香扑鼻。几十年来，当地区地居民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这几年，镇上一改往日的平静气氛，‘大项目’一个接着一个。”作为在镇上生活了50多年的老居民，赵秀芹大妈细细地向记者说起了这些年的变化：

　　镇中心盖起了政府大楼，挂上了“小城镇建设指挥中心”的牌子；一些粮田被铲平，推土机在田野里修起道路的轮廓，立起了开发区的牌子；镇北的集市被换了地方，河滩成了广场，周围规划了成片住宅。

　　镇里成立了招商局，烧制磨料磨具被确定为支柱产业，在政府的推动下，很多家庭建立了作坊式的烧制工厂，一座座烟囱在庭院里竖起。

　　项目多了，用工也就多了，不断有周围村子的劳动力来镇上打工。小镇旁边已经有了不少楼盘，吸引周边村子里的人来购买、居住。小镇中心的人流多了，车辆多了，消费需求也多了。赵大妈的外甥也从乡下来到镇上，经营起一家饭馆，去年还买了楼房。能和自己的外甥生活在一起，这让赵大妈十分高兴。

　　然而，在“大项目”改变小镇面貌，给人们增加收入、改善生活的同时，也给当地百姓增添了一些新的烦恼。

　　赵大妈记得，几年前，镇上为村民家里开通了自来水，当白花花的清水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时候，着实为人们带来几分喜悦。如今，当很多人还沉浸在“自来水自天上来”的兴奋中，却愕然发现，水中出现了一股说不清的浑水味，一些人只好重新在院子里挖井。

　　据说，为做大工业，镇上已经与外地的投资方达成意向，计划在开发区建设大型矿渣提炼工厂，首期项目投资上千万元。这让镇上的居民更加担心。

　　临近中午，一阵风吹过，空气中有股淡淡的碳烟味。马路边，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农药、化肥及农产品的包装农膜，白色垃圾随处可见。

　　“什么是城镇化，咱想不了那么多，可实现了‘城镇化’，总不能让咱的生活环境越来越差吧？”赵大妈说。

　　点评：城镇化不是要消灭美丽乡村。作为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要载体，城市建设与生态文明建设高度关联。推进城镇化建设，应当把生态建设放在首位，尊重自然，保护环境，不能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

　　“新市民”用双手创造自己的未来

　　拆迁进城更踏实，得到了4套商品房和30多万元现金，但想致富还是得靠双手。有了一技之长，将来的生活才有着落。

　　——拆迁户 王志发

　　一条大河南北穿城而过，两岸花红柳绿，绿草成茵。来往客人，无不为这座北方城市有如此壮阔的场景感到惊讶。

　　河堤上，正在散步的王志发老伯说，他家住河西，本来是农村。2008年，市里建设河西经济开发区，农民整村整村拆迁、上楼，他们全家就变成了“新市民”。

　　作为拆迁户，户口“农”转“城”后，王老伯夫妇和两个孩子失去了村里的两套老宅和6亩多耕地，得到了4套8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以及30多万元的现金。

　　他说，拆迁前，总想着通过拆迁安置发财致富，实际上，拆迁进城，想致富还是得靠双手。

　　变成“城里人”后，他和妻子每月可领取400多元养老金，生活还过得去，可一下子闲下来，心里空落落的。去年，王老伯买了辆微型面包车，每天在城市周边转悠，帮别人送送货。一个月下来，也能有千把元的收入。

　　年逾六旬的王老伯身体硬朗得很，他开着面包车，带记者来到河西一座会展中心前面，“这里曾经就是我的家。”

　　王老伯告诉记者，他有两个孩子，今年35岁的老大在市里印刷厂负责机器维修。以往，家里还有2亩地，工厂淡季，就回家忙忙农活，虽然收入不高，日子倒也过得去。如今，耕地没了，米面都要花钱，一旦工厂效益不好，就十分拮据。去年，市里的劳动部门组织创业技能培训，老大积极参加，学习了机械维修技术。目前，他正准备筹一部分资金，在城区盘下一间店，开一家摩托车维修铺。

　　王老伯最担心的是老二。“农”转“城”那年，老二正在读高中，拿到拆迁房以后，他就弃学了，靠出租房屋的收入维持生计。眼看着年龄一天比一天大，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据说，针对老二这样的年轻人，市里今年还要组织专门的职业技能培训，王老伯打算让他学习电工。 “咱‘新市民’咋能坐吃山空、光靠政府。自己有了一技之长，将来的生活才更踏实。”

　　点评：城镇化不单是农民身份的转变。从长远来说，城镇化至少还应当包括赋予进城农民一定的就业能力、公平的社会保障和健康的生活方式。只有充分完成这些转变，他们才能完全融入到现代城市生活中去。这需要政府部门和进城“新市民”的共同努力。

　　观点

　　城镇化不会一蹴而就

　　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委员辜胜阻：城镇化趋利避害要“五防”。一防有城市无产业支撑的过度城镇化，二防有速度无质量，三防特大都市“大城市病”，四防城市市民——农民工新二元结构的长期固化，五防城镇化“房地产化”。

　　清华大学中国与世界经济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城镇化绝对不应该一刀切，必须因地制宜。不同地区的生态承载能力有差别，有些地区的城市规模应该萎缩而不应该扩张。

　　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所长蔡昉：城镇化应履行好四个功能。一是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二是挖掘劳动力供给潜力，三是扩大居民消费需求，四是实现现代意义上的农业发展方式。

　　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周其仁：城市化当中最难驾驭的一个变量就是人气。有的城市房子很漂亮，规划也不错，就是没有人气。人气不是按照命令来的，而是有大量的学问。

　　中国（海南）改革发展研究院院长迟福林：城镇化的关键就是以人为中心。未来城镇化的重点要落到人身上，而人的城镇化就是农民市民化的过程，这个问题已经到了不能再拖延的时刻。

　　交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连平：在推进城镇化建设中，必须特别关注新城镇居民和低收入群体的收入增长情况，促进贫富差距快速缩小。

　　（王 珂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