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谈：文物荒芜，“文物大市”文物浪费何时休

　　作为“十三朝古都”，西安坐拥诸多文物资源。但记者近期走访发现，该市许多零散的文物资源并没有得到有效保护和利用，处于浪费、荒芜的状态。一些文物景点被占用，一些则被种猪场、砖瓦厂、家属院包围，现状堪忧。

　　董仲舒墓被占，张季鸾墓与猪场为伴

　　提起西汉大儒董仲舒，很多人都耳熟能详。据历史记载，汉武帝每幸芙蓉苑，至董仲舒墓必下马，故世人称之为“下马陵”。但如今，坐落在西安闹市中的董仲舒墓，即使许多本地人也感到陌生。

　　近日，沿着西安城墙边，记者找到了一块黑色的石碑，上面刻有“董仲舒墓”的大字，并注明为“陕西省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立碑单位为“西安市人民政府”，时间为“一九五六年”。在石碑后，原来的朱红色大门紧闭，几米开外却开有另一扇铁门。在铁门口，看门的妇女拦住了记者，说院内是“兰州军区干休所”，董仲舒墓位于院内，不对外开放。

　　“我们所里有规定，任何人不得进入。”这位看门人说，“每天不下5个像你这样的游客过来，我们从来都不让进去。”透过铁门的缝隙，记者看到，董仲舒墓园被改为一个小花园，放置有供人休憩的石凳。

　　在后来的采访中，干休所一位姓余的所长告诉记者，该所上世纪80年代就建在这里，从那时起，出于安全考虑所里就不开放董仲舒墓。对于是否经过文物部门批准，这位所长表示：“这是干休所的地方，从来就没有开放过。”

　　相比董仲舒墓的“被保护”，张季鸾墓的境遇显然要差很多。清明节前，记者前往位于西安市长安区杜曲镇的张季鸾墓。作为中国现代报业的奠基人，张季鸾曾被周恩来称为“文坛巨擘，报业宗师”。由于一路看不到任何指示牌，记者只能不断问询，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处砖瓦厂前，“进去左拐，上坡看到块碑就到了，坡前面是养猪场。”一位老乡如此指点。

　　据记载，张季鸾墓在建立之初曾有偌大的陵园和守墓人，如今缘何屈就于砖瓦厂内？半信半疑之间，记者穿过砖垛，爬上山坡，发现在丛生的杂草中，果然立着一块高约2米的墓碑，上书“报业宗师”的大字。

　　但这里完全看不到资料记载中“占地40多亩，松柏成林”的景象。在墓冢前几米的山坡下，是当地的一处种猪场，臭味四溢，引来了大群苍蝇，嗡嗡声不绝于耳。墓冢后的山坡则已被砖瓦厂取土挖得面目全非，拉砖的三轮摩托车在坡下的砖垛中穿行，扬起一片片灰尘。

　　文物荒芜、浪费令人痛心

　　西安文物荒芜、浪费远不止上述两处。此前有媒体调查称，唐梨园遗址、郭子仪园林遗址、杜公祠、汉长安城石渠阁、仓颉造字台、西安天坛等诸多文物古迹被占用或荒废，有的被单位家属院包围，难以一睹全貌，有的甚至被垃圾围困。

　　作家柳青，以《创业史》享誉文坛，是中国现代文学标杆人物之一，其墓地位于西安长安区。陕西省政协委员、陕西师范大学教授李震描述了自己寻访柳青墓的印象：“墓地荒草茫茫，长到半腰高，把墓碑都淹没了，我们去拍片子，连摄像机都架不起。”

　　对此，西安市文物局曾对媒体表示，现在西安市文物保护实行的是属地管理，即文物遗址归属哪个区域就由哪个地方的相关部门管理，西安市文物局只负责对其进行督促和监督。

　　陕西是个文物大省，仅西安市登记的遗址点就有700多处，文物局对文物的保护也是根据其文化、历史等价值分重点进行。虽然一直在努力监督保护，但毕竟人力、物力有限，不可能每一个文物点都得到有效的管理。

　　李震指出，陕西历史文化厚重，各朝各代名人辈出。哪怕只是画成图谱，都能成为一道长长的人物画廊。但是这样庞大的文化资源，许多都处于荒芜、浪费的状态。“我们这些文物、遗迹，放到其他一些地方，可能都会被当成重要景点来保护、经营，但是在我们这里却只能荒芜。”李震痛心地说。

　　对此，一些网友也表示反思和担忧：“见证西安辉煌历史的文物古迹如此卑微地存活在我们身边，今日的西安，古色渐渐减少，古香亦开始流失，这不禁令我们反思，这是一个城市发展的必然吗？她悠久的文化特征从何体现？”

　　加强保护，构筑西安文化脉络

　　西北大学教师赵爽英长期关注西安文物浪费现象。她指出，城市的发展，不能一味追求短平快效应，而忽视了城市文化和人文精神。城市的历史文化弥足珍贵，人们应该学会珍惜和爱护。

　　“那些铺天盖地修建起来的芙蓉园、大明宫、财神庙等，究竟有多少历史文化含金量？很多项目都是打着发展文化产业的旗号，进行大规模的圈地和商业开发。”赵爽英说，目前，这种追求短平快效应的商业性文化开发，负面效应已经显现，深深伤害了西安的历史文化。如西安法门寺在经过“包装”后，原有的寺庙被“挤”到了景区的角落，大量现代景观充斥景区，喧宾夺主。

　　赵爽英认为，现在来看，西安古城破坏最严重的时期，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进行现代化改造的阶段。西安积淀了三千年的历史文化，这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是少有的，如何发展，只能参照，没有模式。西安城市发展的规划与设计，应该也是独特的。“改造过快，必然导致线条过粗，文化被忽视，最终形成浪费型发展，这对于西安是很不利的。”她说。

　　许多网友也在网上留言呼吁对西安“被人遗忘的文物”加以保护。网友“真伪之道只在一念”称，西安的文物古迹甚多，但政府保护、开发、利用文物古迹的力度不够。很多文物古迹完全可以进行简单的修复、保护，吸引游客。即使是一个简单的玻璃罩和文字说明，也能给人们展示西安的历史风貌。

　　专家表示，长期以来，西安文物保护、旅游开发，过于重视“大”，而忽视了“小”，宏大有余，细致不足。但恰恰是隐藏于城市中的遗迹、景点，构成了西安的历史文化脉络。很多游客表示，到西安除了参观兵马俑、华清池，再无可观之处。

　　这正说明西安对城市中的历史文化资源发掘不够，造成了“手捧金疙瘩，到处找宝贝”的尴尬状况。如果能将这些文物遗迹进行有效保护，形成“十步一景点，处处有遗迹”的局面，就能细致勾勒出西安的历史文化脉络，形成独特的城市气质，增加吸引力。此举不难，何乐而不为？(《半月谈》2013年第8期，记者 姜辰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