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女儿讨论生死话题的时候,正是新年前一天的晚上。
女儿举起她的右手掌,左手手指轻轻比划过之处,是几条纤细的掌纹在一片纷红的色泽里若隐若现:“喏,这是我的生命线,这是我的烦恼线。”她如数家珍。我笑了:“哪儿学来的?妳这种小孩子也有烦恼吗?”她翻了一下眼皮,反驳道:“小孩子就没烦恼吗?”
就像一株被暴晒的草凋萎了一样,她的情绪很快低落下去。她幽幽地说:“我待他好,可是他却待别人好。”我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人间最大的苦痛也不过如此。“举例说明。”我以成人的思维引她往下讲。“选他做文体委员的时候,我举手了;选我做生活委员时,他没举手。”女儿两眼含泪。
我顿悟:孩子之间 诸如背叛之类的情感挫折,就与成人一样敏感,可都被我粗心地忽略了,只任由她自己扛着。原来以为她忘得快,没想到她却长时间记着这样的痛。
“所以我的爱情线才会这么短。”她端详着自己的掌心,叹了口气。“妳有这么多人爱妳,难道还没有爱吗?”我使出偷天换日的技俩,就像将电视频道从卿卿我我的连续剧换成“天线宝宝”一样。她警惕地看我一眼:“我爱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阿姨姨父、叔叔婶婶和哥哥,还有同学和好朋友。”
她一口气说下去的,都是我的老生常谈。女儿才三年级,已经积累了一些人生阅历,懂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知道什么话可讲,什么话该顺着我的意思讲,什么话只会引来训斥因此不如不讲。
“但爱情就是你和妈妈结婚的那种。”然后她想了一下,“罗密欧与朱丽叶也是。”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最近女儿总有这样试探性的开场白,难道这是长大的先兆?“其实,生气是会生病的。爸爸,你不能总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我惊呆了,这是一个很鲜活的比喻,没想到被利用在我身上。我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很多的生活场景:早餐桌上,女儿打翻了刚热过的牛奶;上床睡觉的时间早过了,女儿还在电视前流连;有时候,根本就是自己心情不好──我雷霆万钧地爆发了。
“生病会早死的,我舍不得你死。”女儿将头埋进我的怀里,她的想象一发不可收拾,“爸爸,你如果早死了,一定要在天堂门口等我。一定要站在门口,否则里面的人那么多,我会找不到你的。”
面对女儿的依恋,我的内心充满感激。
“爸爸,我教你一个绝招:每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笑一笑,说声‘你好’。”是的,生活中我们应该多说几声:你好!
(摘自美国《世界日报》 作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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