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水土不服的老北京

　　李国芝老人住平房时，天天拄着拐杖上厕所、倒垃圾、串门子，听修鞋匠聊老家趣闻，津津有味地“欣赏”门口菜市场悍妇和壮男对骂——邻居们的生活火热，她的生活就跟着火热。搬进楼房后，一道门把她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眼睛一睁一闭，全是门——哪家都跟自己没关系。每当有过去的老街坊来串门儿，都是老人最开心的时候。

　　今年，北京再开工1.5万套住房安置旧城区人口。而10多年来，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老人从平房搬到楼房、从胡同迁往小区。没有了街坊的日子，孤独如影随形。关上门，只有电视在说话。

　　紧挨着拆迁胡同租房住

　　李国芝的老伴10多年前因直肠癌去世，她自己股骨头坏死，出门离不开拐。老人没有子嗣，有个娘家侄子，住廊坊，每月来一次，平日里的生活多靠老邻居们关照。

　　去年6月，老人所住的椿树地区拆迁，定向安置房在丰台张仪村，今年下半年才能入住，80岁的老太太不得不租房过渡。她熟悉椿树地区的每条胡同、每户人家、每个商贩，蹬上三轮车20分钟就能到友谊医院拿药。因此，她非常想在家周围租房子。不成想，手里攥着拆迁款却租不到房，“一听说是80岁的老太太自己住，人家都不愿意租，怕出事，担责任。”

　　租房频碰壁，老太太不得不面对现实，找来侄子商量：“你给我租房子，我给你新房子。我张仪村的房子，房契上署你的名。可有一样，你必须得养我！”60多岁的侄子木讷但善良：“大姑，谁都有老，你不给我房子，我也养你老。”

　　侄子出面，在紧挨着椿树地区的牛街地区找了房——春风小区，名字美，地方静，一楼，二居，交通发达，生活便利，周围都是老北京，出门往北300米就是老字号“聚宝源”，热闹红火。侄子、侄媳妇轮流陪着住，60多岁的夫妻二人穿梭在西城与廊坊之间，这边照顾老太太，那边照顾外孙子和家里的农事。

　　楼房的风都比平房大

　　“哎呀，你们怎么才到，我连中午觉都不敢睡，就怕听不到敲门声。”80岁的李国芝拄着拐棍来开门，嗔怪客人们到晚了。

　　敲门的客人都是李老太太的旧邻居，一起住了几十年。“好是好，就是孤独。这一关上门，只有电视说话。”老人一边张罗着给老街坊们沏茶倒水，一边似见到了娘家人一样，滔滔不绝倒苦水。

　　李老太太第一年住楼房，诸事不习惯，“楼房没一样比平房好，风都比平房大！咱住平房时，哪儿这么大的风呀。哎哟，楼群里的风吹得我直歪歪！”

　　老太太最爱数落楼房的不是：“住平房时，我能东家走西家串，上个厕所还能溜达50米呢。住楼房倒好，道儿是省了，腿是毁了。住了大半年，我都不会走道了。”

　　李老太太家的凳子腿都用碎花布包裹着。“滑呀，好家伙，差点没把我摔死。”平房都是洋灰地，楼房全是瓷砖，这让老太太始料未及：洗着脚够擦脚布时，凳子翻了，人摔了个仰面朝天，在地上足足缓了5分钟，才拉着床腿把自己拽起来。

　　老人过生日，两个侄孙女各给了1000元做礼物。接过这2000元，老太太没犹豫，蹬着三轮就去了菜市口批发市场。980元一个的竹藤椅，她买了俩，一个放客厅，一个放卧室。“藤椅有靠背有扶手，坐着舒服。沙发不能买，坐下去就起不来了。”这是老人搬家后唯一置办的家具。

　　老街坊打听新邻居

　　春风社区每层楼3户人家。来做客的老街坊们纷纷打听新邻居的讯息：“您的对门、隔壁也是北京人？大伙儿帮不帮您呀？”老太太一撇嘴：“谁认识我呀！”

　　老太太搬来后，街道居委会来过一次，“主要是了解情况，楼长也在——楼长就住我隔壁。”大伙一听，眼睛亮了：“好啊，有事您就找楼长。”“楼长属鸡，比我还大一岁呢，81岁了。”老街坊们一听，纷纷把伸出去的下巴又收了回来：“那是不好指望了。”

　　“楼房有什么好呀？轻易见不到人，好不容易听见人声，想推门打声招呼，‘我是您邻居’——嗨！只瞥见了一个人影，‘嗖’，人家进了屋。好家伙，我这眼睛一睁一闭，全是大铁门——哪家都跟我没关系。

　　其实，春风小区居家养老服务非常完善，也许是初来乍到，也许只是暂居于此，李老太太似乎并不清楚这些服务。“可能因为您有侄子在，社区没把您当成重点户。”老街坊们分析说。

　　老街坊们告辞了，李老太太送大家出门，边走边跟北京晨报记者发感慨：“别看大伙搬得乱七八糟，还时不时凑在一块来看我，瞧我这福气！”“等以后住进了张仪村的新房，大家又是邻居了。”“我盼着这一天呢，盼着街坊们来看我。”

　　春风小区是老社区，一楼门前有4级台阶，没有安装无障碍设施。李老太太下楼时，一手拄拐，一手拽着楼梯扶手，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人的身体似乎都是腾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