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东瀛紫阳花开

　　又是一年梅雨季节来了，日本家家户户的路边，又盛开起紫阳花。

　　紫阳花有过许多名字。在《万叶集》中，它被写作“味狭蓝”或是“安治佐为”，在平安时代的辞典《和名类聚抄》又被写作“阿豆佐为”。后来，中国唐代诗人白居易写了一首诗：“何年植向仙坛上，早晚移栽到梵家。虽在人间人不识，与君名作紫阳花。”这首诗被日本平安时代的学者源顺读到，于是“紫阳花”成了在日本的正式花名。

　　紫阳花在六月陪伴初夏的梅雨开花，不知道是不是吸收雨水太多的缘故，紫阳花就像暴饮暴食的肥胖患者，在梅雨季节里闷热的路边，大片大片，大朵大朵地盛开，一会而变蓝，一会儿变紫，在众多苗条纤细的花花草草中，紫阳花就像一个因为过于臃肿而无所适从的胖子，郁闷地站在路边，任凭自己身上的花朵象脂肪一样地疯长。

　　早好几个星期前，紫阳花刚刚开花的时候，我一直试图拍下它们的倩影来，可怎么也拍不好，紫阳花不仅面大如盘，还甚至会没有“脖子”——想想那些惹人怜爱的花吧，都是苗条而纤细，一枝独秀地伸长了脖子“站”在路边“探望”的，而紫阳花不懂这些风情万种的姿态，它似乎是直接长在叶子上的，如果将叶子比作身体，而枝干是脖子的话，乍一看紫阳花，便是直接长在“身体”上的。

　　但是小时候，紫阳花却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花了，而且是父亲唯一种过的花。父亲是个讲究实惠的人，所以种花也追求“扎实”——要种就种大朵儿的，对于那些小花小朵的碧玉型花草，父亲不屑一顾。当父亲决定要亲自种花时，他便毫不犹豫地选种了“绣球花”——这是紫阳花的中国名字，父亲每天从厕所里淘来大便浇灌绣球花，因为父亲说了：鲜花一定要开在粪便上。

　　紫阳花果然不负父亲望，在臭气四溢的阳台上开始不屈不挠地“发福”，接二连三地盛开，颜色一会而白一会儿蓝一会儿紫，到最后凋谢之前，还努力地变成叶子般的绿色。父亲于是很骄傲，对我们说：看看！爸爸厉害吧？每天只须一点点厕所的养料，就可以让这小姐的绣球五颜六色。

　　我们三姐弟都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父亲，感觉他真的很伟大，一直以为种花是件非常阳春白雪的事，以为一定要精心呵护，以为一定要清香远播才善罢甘休。见识了绣球花，才知道鲜花的美丽得靠大粪，才知道原来做朵鲜花，也可以如此“下里巴人”贱着养，并在如此这般恶劣的环境中，无所顾忌地开花成长。

　　现在在日本看到的这些梅雨中的紫阳花，想必是不会再有人像父亲那样，从厕所里掏来粪便去浇灌了，但似乎也得不到人们更多的呵护。紫阳花也似乎并不需要呵护，梅雨到来的时候，便自言自语地开放了，从花儿初绽，到茂密盛开，无论花的颜色如何变幻，无论如何风吹雨打，紫阳花也绝不会为了获取怜爱而轻盈地飘逝一片花瓣，衰败的紫阳花，是坚持到最后一片花瓣也不少地完整枯萎枝头的，如同一位饱含委屈的女人无限隐忍的一生。

　　查阅了一下紫阳花的日文花语，居然是“あなたは冷たいね！”——你好冷酷啊，这似乎是紫阳花在郁闷的梅雨季节，于无言中留给这个世界唯一的话。

　　(来源:日本新华侨报网；作者:唐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