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海归汪建涛：回国做个好医生

　　汪建涛，眼科博士。2002年赴美留学，2005年底回国。现任天津医科大学眼科医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我回国的目的就是要做一个好医生。

　　我1988年大学毕业后就当了眼科医生，工作4年后去中山医科大学中山眼科中心读硕士，毕业后留校继续做眼科医生。2000年，我开始在中山眼科中心读博士，2002年去了美国南加州大学Doheny眼科研究所做博士课题，博士毕业后又在那里做博士后研究。

　　在国外待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关心国内的一些事情。当看到国内“看病难”、“看病贵”的时候，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我自认为是个好医生，从医10多年从来没有给过病人“脸色”，一直认认真真给每一个病人治疗。我在国外学到了不少东西，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美国医生对病人的态度，这种职业操守深深地感染了我。于是，我开始考虑回国的事。我当时回国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做一个好医生。

　　事情也巧，当我考虑回国的时候，正好上海交通大学的一位教授去美国开会，我们在会场碰到。这位教授也是从美国回国的，在国内做得很出色，他对我在国外的研究感兴趣，希望我能回国，到该校附属第一人民医院眼科工作。

　　我很想当时就回国，可又有些纠结。一是因为孩子，小孩当时已经7岁了，回国一定有他不适应的地方，特别是读书不习惯。二是因为我爱人，她在美国读博士读了几年，差一点就可以做牙科医生了。

　　说句真心话，如果那时候我没能把我爱人的工作做通，我也可能就不回来了，因为我的想法是要动全家动，我不希望夫妻两地分居。我爱人也极力反对夫妻两地分居，她为了我放弃了在国外的一切，我很感激她的支持，她成就了我的一个梦想：回国做一个好医生。

　　我们是2005年12月初决定回国的。我爱人一同意回国，我就和国内联系并马上订了回国的机票，一个星期我们就把家里东西全处理了，在很短的时间就回国了。

　　是病人召唤我回国的

　　我是一个眼科医生，专业是青光眼，主要治疗青光眼和白内障病人。青光眼是由于病理性眼压升高导致视神经损伤，并伴有特征性的视野缺损的一种眼病，是全球导致视力丧失的主要眼病之一，仅次于白内障。我国原发性青光眼患病率为0.52%，50岁以上人群的患病率为2.07%，致盲率9.04-10%，所以特别强调早期诊断和早期治疗的重要性。

　　许多人对青光眼的认识比较肤浅，认为得了青光眼就没治了，干脆就不去医院检查和治疗。其实青光眼是能够治疗的，而且治疗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早期青光眼相对比较好治，而且随着青光眼药物、激光治疗、手术器械和设备以及治疗手段的不断进展，大部分青光眼患者都可以得到满意的治疗，只要还存在一点视力，就还有治疗的机会，而且保留这么一点视力对患者来说也是很有用的，至少比生活在黑暗中要强。

　　后来我到了天津，4年多时间里，让不少失明的青光眼患者重见光明，也保留了很多将要失明的患者的视力。这些患者失明的时间长短不一，有的失明20多年，视力仅残留光感，有的仅能看见眼前的手指头。

　　有一位老年男性患者，得了青光眼之后由于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左眼25年都看不见东西，只能看见一点光，右眼连光感都没有了，由于长期治疗无效，已经放弃治疗。半年前，患者因头疼、眼疼剧烈难忍，并伴有恶心、呕吐等症状，慕名来看我的门诊。当时，患者及家属不抱任何希望，只要求解除疼痛。经过精心手术治疗，令大家意外的是，这位患者的左眼竟然又能看见了，视力达到0.5。手术之后，这位患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所有的孙子孙女们叫到身边挨个看，因为他失明了25年，孙子辈们长什么样他从来没见过。

　　虽然手术能挽救和保留不少青光眼患者的视力，但是，有些青光眼患者的病情相当复杂，你根本想不到手术中以及手术后会出现什么问题，而眼睛一旦出问题，就很麻烦，甚至会导致失明。例如，眼睛一旦脉络膜大出血，就有可能一点视力都没有了；手术后眼睛一旦发炎，除非抢救很及时，才可能保住有用视力，如果错过抢救的时机，即使经过手术，抢救成功，保留的视力也是很少的。

　　所以我对患者的手术治疗相当慎重，特别是青光眼晚期、疑难和复杂病例，相当谨慎，感觉如履薄冰。我会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来处理，而且还要设计好每一位患者的治疗方案，不是每一位患者都适合手术，有的适合早手术，有的适合晚手术。

　　如果一个医生责任心不强，很多患者的病情就可能会被耽误，要是那样当医生，老了以后会感觉很愧疚。我这么尽心尽力地给患者治疗，还有些患者治不好，这些患者让我记忆犹新，使我诚惶诚恐，深感不安。

　　有时候我觉得当医生相当辛苦，觉得很累，但累的不是身体，累在心里，压力太大，责任太重。可是每当看到那些复杂和难治的病人，我就又振作起来。我有时候跟我爱人开玩笑说，是这些病人召唤我回来的，我回来以后能让他们重见光明，这是一种冥冥当中解释不清的缘分。

　　回国做医生，我无怨无悔

　　回国的好处主要是有一种满足感，因为是在为自己的国家做事情。但是，有时候我却得不到满足感，甚至感到心酸，因为并不是所有的病人我都能治好，而治不好的病人有时候还会来跟我闹，甚至还有个别治好的病人会为了能不交手术费和住院费而跟我闹，这确实是很让人伤心的。

　　毕竟医生不像济公，摸一下或者吃一颗“丸子”就能治好病。像天津这种大城市，到这里来的病人很多都是病情很复杂的，已经去过很多医院，我不可能100%能治好。但是，所有的病人都认为我必须给他治好，治不好是不应该的，所以，在中国做一个好医生，感觉压力特别大。

　　中国有句古语，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而医生“德近佛”，“才近仙”，不是天生的，只有不断从病人身上获得经验和教训，不断积淀和升华，才有可能达到那种境界。所以，我跟我的学生说，每一个患者都是我们的好老师，患者生病不是照着书本生的，一个患者一个样，医生治好了获得经验，治不好获得教训，每个医生的进步，除了老师指导和自身学习之外，与患者的无私奉献是离不开的，因此，我们医生要像善待我们的家人一样善待我们的病人。

　　其实，做医生除了医德、专业知识和技术之外，还有很多需要了解或掌握的，如人文、宗教、哲学、经济、社会学和心理学等，因此，一个好医生，除了尽力医治好病人外，还要花很多时间看书和学习。

　　也许是我做事太认真，感觉特别累，压力也很大。我有时也想逃，在中国当医生太辛苦了，但是，那些病人我逃不掉。有时候，我出差了，我的病人会告诉我他们心里不踏实，见到我他们就踏实了。

　　说实话，有时候我也有点后悔回国，因为回国后有一种树被种到水泥地上的感觉。像我们留学回国人员，并不是从哪个地方出国就回到哪个地方。我来天津的时候，没有一个熟人，我一个人在天津待了2年，就像是从水泥地上扎根下去，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真正把这个根扎下去。为什么有些人回国以后又重新再出国，可能是因为在水泥地上不容易扎根的缘故吧。

　　有人问我为什么不想再回美国，因为我的目标很低，我在中国当一个好医生就够了。还有就是我认为我是一个中国人，我在国内再怎么辛苦，也是在为自己的国家做实事。

　　既然我选择了回国，既然我已经在这块可爱的土地上扎下根来了，我就希望这根越扎越深，在这里践行我回国的使命：当个好医生，为自己的国家做点实事。(口述/汪建涛 整理/刘晓蕾 杨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