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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三忆

2013年02月07日 16:32 来源:吉林日报 参与互动(0)

  春节是中国的传统新年。腊月二十三,纷纷扬扬下了一场大雪。立春过后,再过一周,十四亿华人世界就要过年了!今天的华人世界大多进入了社会学家所说的丰裕社会,收入增加,家庭人口减少。如今,过年只是一种稍长一点的假期,亲人团聚,只是寥寥几人,因为大多数家庭已经核心化了;大家虽聚在一起,但或看电视,或上网聊天,或玩手机看短信。此时此刻,传统的年味已经成为十分遥远的记忆。

  年夜饭

  民以食为天,说到过年,首先就想到吃。过年的习俗,起源于农业社会。春种秋收的习俗产生了历法的需要,过年就是历法的周期纪念。农业社会和原始社会的最大不同,也许是从依赖天然食物转向依赖人工食物。农作物与原始社会的采集狩猎和游牧社会的饲养牲畜不同,需要忙碌一年才能收获食物。所以,农业社会始终是匮乏社会和温饱社会,用长期的饥馑与节俭换取丰收后的短暂的狂欢与放纵。西方的狂欢节起源于古希腊,人们纪念农神(又称酒神)狄奥尼索斯,其方式就是暴饮暴食式的宴饮与纵情歌舞声色的狂欢。

  中国人的过年就是吃的狂欢。在东北的农村,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开始的。这一天家家要送灶王爷上天。灶王爷是中国古代的家神,受玉皇大帝派遣,住在每家每户记录人们的表现。送灶王爷的方式就是吃灶糖,一种黏黏的谷糖,希望粘住灶王爷的嘴,防止他向玉皇大帝告状。这一天,村子里开始杀猪。濒死的猪声嘶力竭地嚎叫上演了嘹亮的乡村式的春节序曲。男人们忙着杀猪放血,女人们则忙着分解猪肉,清洗内脏,制作血肠,烹煮肉食,蒸黏豆包。此后孩子们常常在游戏之余去仓房偷拿冰冻的黏豆包吃。最使孩子们激动的就数年夜饭了,敞开供应的鸡鸭鱼肉令人目不暇接,一年之中最为丰盛的饕餮行动开始,一家人围在桌边大快朵颐,把一年的克制与节俭抛在脑后。

  童年时经历“文革”,随家下放到长白山山区的一个小山村。村民的贫困超出想象,人均产粮不足三百斤,日收入不足三角钱。春耕过后,就有家庭因缺粮而吃糠咽菜。我因为说同学带的午饭是“忆苦饭”(“文革”时的城市小学,为了教育学生,请贫下中农忆苦思甜,讲述旧社会的万恶,特地制作糠麸窝头让学生分食,曰“忆苦饭”),而遭到老师的严厉批评。过年的时候,全村杀了一口瘦猪,每家分肉两斤。全村算是吃上了猪肉。年夜饭吃过,村子里的满族人带头,出来满街扭秧歌,在雪地里打滚。集体户的知识青年们响应号召,留在村里过“革命化春节”。女知青想家,趴在炕上抹眼泪。男知青们硬拉着她们出来扭秧歌,结果惹得一个女知青嚎啕大哭。男知青问她为什么哭,她说:“穷成这样,他们还乐成这样,能不哭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如今中国告别了温饱型社会,进入了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时期。饥饿变成了遥远的记忆。吃的重要性日渐淡漠,年夜饭也引不起孩子们的激动了。人们从大鱼大肉,吃到生猛海鲜、山珍野味。饭店里满桌酒宴,常常七八成剩下扔掉。古人云,“成由勤俭败由奢”,已被一些人忘在脑后。日渐淡忘的年味后面,是不是有许多方面发人深省呢?

  拜年

  美国社会心理学家马斯洛提出了需要层次论,认为人的生存安全需要满足后,就会产生社交需要。吃完年夜饭的人们睡足之后,就在大年初一外出拜年。拜年是亲友、同事、邻里之间的新春问候。拜年讲抢早。由于有守岁的传统,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的人们不得不早早醒来,长辈们守在家里,等待晚辈们前来拜年。家家要准备瓜果糖茶,招待访客。童年时,每年初一,第一个来拜年的是邻居兄弟两个,山东人氏,入门向家父家母拱手鞠躬请安,尚存古风。

  此后,差不多所有人家都有代表出动,去别人家拜年,许多别人同样去你家拜年。人潮汹涌,你来看我,我来看你,结果大家都在路上,谁也见不着谁。如此壮观的场面有如一首英国儿歌所唱:“狗追猫,猫追鼠,鼠追小孩,小孩追狗。”整个社会形成了一个拜年大圆圈。这有如马林诺夫斯基揭示的南太平洋群岛土著文化的礼物圈,初看毫无实际用途,仔细琢磨妙用无穷。常言道人怕见面,面对面是社交的最原始形式。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年初一人们相见,显得意义特殊,格外重要。问题在于人人都这么想,人人采取主动出击,反而见不着面。

  拜年圈成全了家庭主妇和孩子们,必须留守家中,守株待“客”。小孩子冒充家长,地位上升,大模大样地接待各色访客。唯一费神的是必须记住访客姓名,以备家长回来盘问。忘了谁来过,那人算白来了。记得那时父亲在省政府任职,仅我在家留守的时候,当时的副省长周光(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他的讣告,是一位参加过鄂豫皖根据地创建和长征的老红军)、杨战韬(现在还健在的百岁老人,一二·九运动的参加者)都来家里拜过年。当年资深领导如此礼贤下士,到部下家中拜年,蔚为风气。于今忆及,感慨不已。

  也许是拜年圈运转经年,人们终于意识到它的疲劳性与为相见而难相见的悖论性。到改革开放后,拜年圈渐渐散了。人们越来越务实,非功利性的传统就越来越难承继下去。现在人们懒得见面,代之以短信网聊,社交越来越虚拟化,人际关系也必然越来越疏离化。网上情深似海,见面不是大失所望,就是上当受骗的例子比比皆是。

  世事沉浮,人情冷暖,令人想起仓央嘉措的诗句:“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纵使有了网络与手机,人们呵,还是常出来见见吧。从社会学的角度看,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最好的社交,还是面对面。

  看电影

  还是那个马斯洛,认为物质需要满足后,人们会产生精神需要。传统的过年,除了吃饱喝足,到处乱窜,离不开电影院。物质匮乏的年代,休闲娱乐也同样匮乏。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没有电子游戏,没有钱去旅游的人们,别无选择,纷纷冲向电影院。童年时代,过年唯一的文化生活是看电影。那时的孩子可以不知道商场在哪儿,几乎没有人不知道电影院在哪儿。我是土生土长的长春人,春城、朝阳、人民、大众、儿童、红星、长建、客车、电力、长影、军人、艺术、省宾馆、文化宫,如数家珍。童年和少年的春节假日,几乎天天进出电影院。

  即使在“文革”时期,能看的只剩下八个样板戏和“老三战”(《地道战》、《地雷战》、《南征北战》)十几个故事片,大家也百看不厌。并不是这些电影引人入胜,而是那个年代人们实在没有其他的娱乐生活。后来陆续上映了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的电影,于是人们开始流传这样的民谣:“朝鲜电影又哭又笑,越南电影飞机大炮,阿尔巴尼亚电影莫名其妙,罗马尼亚电影又搂又抱,中国电影新闻简报。”

  记忆中的电影院放映前,预备铃声响起,满场的人声鼎沸戛然而止,鸦雀无声。灯光一灭,屏幕上映出八一红星放射光芒,《解放军进行曲》雄壮的旋律响起,往往满场掌声。少儿观众从小受英雄主义和尚武精神熏陶,最爱看战争片。从电影院一出来,电影里的台词和角色已经演化成少儿们的街头大战,满街都是“向我开炮”(《英雄儿女》),“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南征北战》),“中国人的土地上,绝不让你们横行霸道”(《平原游击队》),“让列宁同志先走”(《列宁在1918》)。当然也有“高,实在是高”(《地道战》),“悄悄地进庄,打枪的不要”(《平原游击队》)之类的反面角色台词大肆流行。

  看电影也是一种社交和竞争。那时的家庭大多属于多子女家庭,电影票常常不够分。那时的电影票大多不是买的,是家长单位分的福利。单位有大小强弱之分,家长有职务高低之分,分得的电影票也品种新旧多寡不一。不够分的时候往往也是兄弟姐妹内隙于墙的时候。好在孔融让梨的精神那时还管用,一家之内长幼尊卑也大多磨合出来,总体是兄姐让弟妹,女孩让男孩;或兄姐略施小计,诱以小惠,如出让糖果水果份额(匮乏时代糖果水果常常由家长对孩子们等额分配),换取看电影权。而在同学之间,馈赠电影票是发展友谊和提高地位的重要手段。请同学看电影的意义,绝不亚于现在的请客吃饭。

  如今,除了恋人,很少有人在过年时去看电影了。不是人们不爱看电影了,而是电影院搬到了家里。电视机几十个频道,电脑则几乎什么都能下载。那种过年看电影的年味也渐渐消散了。

  旧的年味有些消散了。譬如烟花爆竹,刚刚炸垮了一座现代化大桥。朝鲜战争中美军飞机折腾了三次,扔下成吨的炸弹,才炸断了鸭绿江铁桥。志愿军38军侦察分队也是潜入敌后,浴血苦战,付出一定伤亡代价,用了大量炸药安放在桥墩的支撑点上,才炸断了武康里大桥。如此英雄事迹拍成了故事片《奇袭》,深为当年的观众喜爱。如今为了延续年味,一车烟花爆竹在桥面崩塌了钢筋混凝土大桥,令人感慨万千。不知是烟花爆竹已经进化到梯恩梯时代,还是钢筋混凝土大桥退化到豆腐渣时代。以后保不准为了大桥的安全,烟花爆竹会在大年夜消失。真正的传统应该融化在一个民族的血液里,历久弥新,永远不会消散。不由想起海涅的诗句,用来作为新春的祝福:

  “新的歌,更好的歌,让我们为你制作。”

  “有多少事物为你留存,这世界还是这么美丽!”

【编辑:王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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