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服刑母亲吸毒失踪 南京两幼童饿死家中

　　父亲服刑母亲吸毒失踪 南京两幼童饿死家中 社区民警讲述事件经过———

　　“看见两个小孩躺在地上，已经死了。”王平元的语音出现停顿。屋里的空气似乎要凝固，没人说话，也没人提问。

　　6月24日中午，南京市江宁区公安分局麒麟派出所。40多岁的民警王平元第一次向记者详细讲述救助两位女童的经历。三天前，他也是发现两名女童死亡的第一人。

　　两名女童，大的三岁，躺在床下；小的一岁，躺在门后。据王平元观察，尸体还没有腐烂。“当时的感觉就三个字：很可惜。”和两名小区保安马上退出现场后，他向所里报了案。

　　王平元说：“费了这么大劲，做了这么多工作……我们一直在帮她。”三个多月的努力，就想避免发生这样的悲剧。这样的结果让他非常失望。

　　想法

　　不幸的事情就发生在王平元的辖区，泉水新村小区。两个女童，又是生活在怎样的一个家庭里呢？

　　女童的父亲李青(化名)30多岁、母亲乐珊(化名)22岁，都曾经有过吸毒史。李青的户口就在当地，房子是拆迁搬过来的。他的父母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奶奶和姥姥，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不住在一起。王平元平常也没有见过还有什么亲属跟李青来往。

　　在泉水新村小区，王平元以前也见过乐珊，对她有印象。乐珊没有固定的工作，也没有什么收入。有人说她在夜总会工作，王平元说不属实。乐珊没有户口，没有出生证，没有结婚证。说她是建邺人以及她的年龄，是依据很多情况分析出来的。王平元没见过乐珊的父亲，但见过乐珊的母亲，乐珊却叫她“阿姨”。

　　今年2月底，王平元得知李青因向他人提供吸毒场所被捕，拘役6个月。“客观地说，这是一个比较困难的家庭，属于特殊群体，应该帮助他们。”

　　这么做，王平元还有两个实际的考虑：一要防止乐珊跑了不要孩子的事情发生；二要防止孩子发生意外。“李青有错，孩子总是无辜的。”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泉水社区居委会的领导，领导表示同意，说：“你去办，需要钱跟我们讲。”王平元对领导说，他会去乐珊家看看缺什么，按最低标准，尽量满足这个家庭的正常生活。

　　他说，这个家庭居住在这个社区里，他就要帮助，尽管这并不是社区民警的法定职责。

　　控制

　　为保障这个家庭的正常生活，又防止乐珊突然跑掉、扔下孩子不管，王平元想到的办法是用钱控制乐珊。

　　他的具体做法是：隔一星期左右给乐珊一次钱，每次只给200元，除非乐珊有特殊合理需求，他才会多给100元。

　　有时王平元会把钱送到乐珊家里，可以借机看看孩子；有时乐珊会带着孩子到派出所或到他的警务办公室要钱，他也能看到孩子；有时乐珊来要钱，王平元没在，他也会在电话里问孩子好不好，再让所里的民警先垫上钱。有一次，乐珊说她手机坏了要修，王平元才多给了她100元。

　　乐珊有吸毒史，王平元要防止她拿钱太多突然消失。控制她的钱，慢慢地给，通过这种方式，王平元一个星期左右和乐珊联络一次，了解两个孩子的情况。只要王平元到时能电话联络到乐珊，或乐珊到时主动跟他联络，他会判断情况是否正常。

　　“即使没见到孩子，也会相信乐珊说的情况。”王平元说，他没有说过“每次给乐珊钱都一定、必须看到孩子”。

　　3月4日，王平元第一次给了乐珊200元，是在乐珊的家里。6月8日，王平元在派出所的办公室里给了乐珊最后一次钱，也是200元。这也是他最后一次跟乐珊直接接触。三个多月里，王平元一共给了乐珊12次钱。每次给钱后，他都会登记在工作笔记本上。

　　给乐珊的钱都是由泉水社区以困难补助的名义支付的，但没规定每月固定要给多少。乐珊不用交电费、水费，王平元知道乐珊的母亲和一些朋友还给她钱。他把握每月给乐珊的钱不超过800元，主要是给两个孩子买吃的。他说在这一点上，有些媒体报道得不准确。

　　对策

　　乐珊没有户口，两个孩子也就没有户口。王平元也没有看到过两个孩子的出生证，年龄也就是听乐珊口说的。

　　王平元想给乐珊把户口补上，这样就可以再给两个孩子把户口补上，然后可以给这个家庭申办低保，解决两个孩子将来看病等各种生活问题。乐珊也可以补办结婚证，过正常人的生活。

　　王平元向派出所和社区领导汇报了他的想法，所领导同意了，但首先需要乐珊提供她和两个孩子的出生证明等相关手续。社区领导也同意将乐珊和两个孩子的户口落在泉水社区。

　　看到乐珊一人带两个小孩不是很方便，王平元想请她的母亲帮着带孩子，这样对两个孩子会更好一点。

　　4月21日上午，王平元把乐珊的母亲约到派出所见面。他先问乐母是否能搬到泉水小区住，帮乐珊带孩子，或者把乐珊和两个孩子带走一起生活。他对乐母说，照顾孩子的所有费用由泉水社区解决。

　　然后他又向乐母谈了给乐珊和两个孩子解决户口的问题，希望乐母能提供相关手续，派出所想办法帮乐珊和两个孩子上户口，然后再去申办家庭低保。

　　当时乐母告诉王平元，孩子有出生证，答应回去征求乐珊本人的意见。但乐母回去后就没有下文了。此后，王平元跟乐母有过电话联络，但乐母都没再提起这两件事。

　　资助

　　王平元平常会抽时间去乐珊家看看。为了保护自己，避免出问题，每次去他都会带着社区保安。有时王平元还会把警服上配的摄像头打开，一般也不会呆很长时间。

　　3月初，王平元第一次给乐珊钱时去过她家。有一次还是带着妻子一块儿去的。还有就是给乐珊送洗衣机，送米和油、帮她家打扫卫生等去过。

　　两个女孩发育还算正常，年纪应该跟乐珊说的差不多。她俩给王平元留下的印象就是不爱说话。拿点吃的东西逗她们，说“宝宝，吃吧”，她们才会笑一笑。

　　王平元每次见到乐珊时，看到她对孩子还是蛮好的。她有时会向王平元要烟抽。王平元会劝她：你要带小孩，又没有经济来源，还抽什么烟？

　　他没觉得乐珊精神上有什么问题，但认为乐珊比较懒惰。乐珊不洗衣服，王平元问她为什么不洗，乐珊说没有洗衣机。王平元就把自己家里正在用的一台洗衣机送给她，还帮她买来水龙头，接好水管。王平元说，洗衣机拿过去的当天，乐珊洗过一次衣服。

　　乐珊的家原来很脏，味很大，那种脏乱是王平元从来没见过的，吃完的东西到处扔。花钱请人打扫卫生，都没人愿意打扫。王平元找人一起帮她很彻底地打扫了一次。

　　小区居民和乐姗接触不多，只是觉得她“不是一个特别招人注意的人”，平常看着对孩子还行。王平元感觉，乐珊跟居民相处不是很好，他就跟居民们说：尽量帮帮她们吧。一天早晨，乐珊看见门口放着一包衣服，问是谁送的。王平元说，有人送你就收着吧，都是好心人。

　　意外

　　一切似乎看上去都还算正常，但第一次意外还是发生了。具体日期居民们已记不清楚，但有一点很确定：事情发生的那天天气很冷，大人们都还穿着棉服。

　　早晨约五六点钟，一位居民看见三岁的大孩子跑到小区楼前，上身没穿衣服，下身只穿一条短裤，一只脚还光着，冻得两只小胳臂直抖。

　　居民们赶紧把孩子抱进屋，穿衣喂食。再上楼去看乐珊的家，发现门紧锁着，也敲不开，屋里没人应声。于是报了警。

　　王平元那天不当班，接到报警后也赶到了小区。一到小区，看到三岁的小孩后他就给乐珊打电话，但乐珊手机关机。他马上向所领导报告，寻找乐珊。

　　到乐珊家敲不开门，于是找来了开锁的师傅。他进屋看见一岁的小孩还在睡觉，身上盖着衣服，嘴上有吃过的饼干渣。王平元说，“孩子身上没有粪便”。

　　随后王平元和居民一起把两个小孩送到医院检查。除了孩子身上有点湿疹，别的问题没有。社区的领导也都来了，到医院看望两个孩子。

　　将近中午，乐珊给王平元打来电话，她说她在外面，电话里哭哭啼啼的。王平元对乐珊说，你不带孩子，属于遗弃，你是跑不掉的。乐珊后来赶到了医院。王平元那次给乐珊200元钱，让给孩子买吃的。

　　拒收

　　事情发生后，乐珊家门上的猫眼被取了下来，为的是今后方便观察室内的情况。

　　麒麟街道办泉水社区副主任申静告诉记者，他们曾经请示过上级，也曾跟南京的孤儿院联系过，得到的答复是不能接收。“两个孩子的父母都健在，当然不能算孤儿。”

　　乐珊回来后，王平元没问她离家多久。按照现在的法律，如果父母不尽责，遗弃孩子可以追究责任，但还要看后果。这次的事情后果不严重，还够不上追究责任。同时，法律上也没有规定，因为这样的事情可以变更孩子的监护权。

　　王平元曾经看到电视台有一个节目探讨过这方面问题，像这样的情况，可否取消或变更监护权？如果本人不同意，法律是否能强制变更监护权？主持人后来说，这促使我们思考，能否出台相关的政策法律。

　　王平元一直认为，只要乐珊想带孩子，是没问题的。如果她不想带，就没办法了。

　　寻找

　　6月8日，王平元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了乐珊200元钱。这是他最后一次给乐珊钱，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乐珊。

　　过了一个多星期，大概是6月18日，王平元主动打电话跟乐珊联系。上午打关机，下午打还是关机。他有点感觉不好。去到乐珊家，使劲敲门也没有反应。从猫眼往里看，屋里还比较干净，没有闻到异味。

　　邻居们告诉记者，大概有半个月左右没看到两个孩子了。孩子在家时，有时会到阳台上，居民们能看见。还有居民告诉王平元说，半个月前，好像有白发老人把孩子带走了。王平元判断，白发老人可能是李青的奶奶或姥姥。

　　他还是不放心。第二天即6月19日，他去两位老人的家里找，没看到孩子。王平元就跟社区保安交待，现在乐珊电话关机，孩子没看到，看到乐珊马上打电话告诉他。

　　下午4点多，王平元正在派出所，突然接到乐珊用保安的手机从他的警务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她打电话是来向王平元要10元钱，说她坐了一辆马自达车没钱付费。王平元让保安给了她钱，让她先回家。他还问了她孩子怎么样，乐珊说孩子蛮好的。

　　王平元问乐珊：“孩子在哪？”她说：“在家。”王平元又说：“小孩在家你就一个人出去？打电话你也不接。”乐珊说：“叔叔我错了。”王平元一说乐珊，她总是这样回答。他感觉在他面前，乐珊还是比较听话的。王平元说，当时也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

　　王平元对乐珊说，第二天上午9点，他会到乐珊家看看两个孩子，看到孩子后才能给乐珊钱。这是王平元最后一次跟乐珊通电话。

　　20日上午，王平元如约来到乐珊家。敲门，乐珊又不在；打电话，乐珊还是关机。那天王平元当班，事情比较多，就先处理别的事情了。到了下午，王平元再给乐珊打电话，她的手机还是关机。

　　王平元感觉情况不太正常了，向所领导汇报了情况，说明天再去乐珊家看看。领导说行。这是一个做事细心的民警，做过的事都会记下来，也会向领导汇报。

　　永别

　　21日上午9点不到，王平元带着两名小区保安来到乐珊家。敲门，没人应。王平元就给开锁师傅打电话，请他过来开门。9点半左右，开锁的师傅来了，打开了门锁。王平元第一个进了屋，两名保安也跟了进去。

　　刚进屋王平元感觉屋子比以前干净，屋里的味道还没有以前重，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当时他还没起疑心，只是发现屋里跟以前不同的是多了苍蝇。他以为是没打扫卫生招来的。

　　进屋后王平元也没多想，就是找乐珊。看到门厅里没有，他就站在屋里喊。没人答应。他又去推乐珊卧室的门，门框上用一张纸塞着。他一推没推开，心想乐珊可能在屋里面，又敲门，还是没反应。他再使劲推，门开了。

　　王平元第一眼看见屋里的床上没人。再一看，两个孩子躺在地板上：三岁的孩子躺在床边，一岁的孩子躺在门后。

　　他一看就知道：两个孩子已经死了。以前看到孩子，就是睡着的样子。凭借直观的判断，这次孩子皮肤的颜色就不对。两个孩子穿着衣服，没有发现尸体腐烂。

　　王平元和保安马上退出了屋子，向所里报了案。

　　他强忍着要流出的眼泪，不想让居民觉得这个警察不够坚强。

　　文并摄影(除署名外)/本报记者　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