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滚动| 国内| 国际| 军事| 社会| 财经| 产经| 房产| 金融| 证券| 汽车| I T| 能源| 港澳| 台湾| 华人| 侨网| 经纬
English| 图片| 视频| 直播| 娱乐| 体育| 文化| 健康| 生活| 葡萄酒| 微视界| 演出| 专题| 理论| 新媒体| 供稿

广东流浪者庇护中心救跳江小伙:最好关怀是工作

2016年04月28日 16:06 来源:法制晚报 参与互动 

  ▲流浪广州期间,刘锐靠在天桥栏杆上休息,身旁是他捡的或是别的流浪者给他的纸板、被子和拖鞋。白天离开“加油站”后,夜里他就睡在那里

  ▲借助“加油站”的网络,刘锐查到了朋友的手机号。与对方取得联络之后,多日愁眉不展的他,终于露出笑容

  法制晚报讯(记者 蒲晓旭 实习生 范浅蝉 瞿六琴)流落广州的第三天,手机丢失、身无分文的刘锐从海珠大桥一跃而下,试图让29岁的生命终结于冰冷的珠江。获救后,他被告知当地有个能让流浪者免费洗澡、理发、读书、上网、介绍工作和定期发放食品的地方。

  借助那里的网络,他查到了朋友的电话,并得以踏上返程继续务工。先前饥肠辘辘时,他想过偷盗,也想过拾荒。

  这个由公益组织筹建,名为“关怀加油站”的地方,是广东首家流浪者庇护所,也是流浪者眼中的“家”。除了上述项目,那里近期还引入了一些手工活。流浪者在那工作大半天,能收入二三十元,远胜拾荒所得。

  在关怀流浪者问题上,民间组织的自发尝试,或能为相关职能机构提供些许借鉴。《法制晚报》记者近日走进关怀加油站,用镜头和文字记录下那里的故事。

  流浪广州身无分文 29岁小伙跳珠江被救起

  从广东肇庆徒步至广州的路上,广西贺州籍小伙刘锐没有想到,这段80公里的路程,会将他引入从未遭遇的险境。

  线路是提前查好的,他于4月6日上午9时从肇庆出发,一直走到当晚10时才抵达广州。按计划,他要在广州迅速打一份零工,赚够钱再返回肇庆,以赎回被当地工厂暂扣的身份证。

  刘锐先前在肇庆打工。因无法忍受充满粉尘的工作环境,他和工友们仅做了一天。按厂方的规定,离职需缴纳一百元“违约金”才能拿回身份证。刘锐向朋友借钱未果,又听说在广州很好打零工,这才徒步赶来。

  可到了广州他才发现,当地并没有“随时都能打的工”,甚至连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夜里,他睡在人流熙攘的海珠广场。醒来却发现兜里的手机丢了。饥肠辘辘又身无分文,他开始后悔:“真是被上网害死了。”

  刘锐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家里仅有父亲一人。八年前父亲去世,他便再无牵挂。两千元左右的打工收入,总被他打游戏花得“月光”。

  在广场又睡了一夜,刘锐已两天没有进食。他不知该去哪找工作,只好在珠江边来回走,累了就望着江水发呆。饿极了,他一度打算夜里去偷东西。后来又觉得偷盗也无济于事。

  于是,在留下一封表示愿死后捐出遗体的遗书后,他将行李与衣服丢入珠江,而后从海珠大桥一跃而下,坠入冰冷的江水。

  好在会水的本能让他浮了起来。他又试图撞死在江面的游轮上,却又追不上。水警赶来丢下救生圈,也被他故意踢开,直到下水将他拽上岸来。

  经过警方劝导,刘锐暂时打消了寻死之心。他的背包、衣裤和鞋子都被水冲走。民警给他找来一身旧衣裤,他又捡来一双旧运动鞋穿上。

  若不是听别的流浪者说,在广州石室有志愿者发放食品,并能帮忙找工作,刘锐已打定主意,暂在广州拾荒为生。也没人会注意到,那座人口超过1600万的南方都市,又多了一位年轻的流浪者。

  听说有手工活做 经介绍进入“关怀加油站”

  刘锐从肇庆赶往广州的当天,广州启智关怀露宿者分队队长史晓佳,正计划着将本于每月第三个周六举行的“义务剪发”活动提前一周。露宿者分队(现已在广州市天河区民政局注册为“关怀街友公益服务中心”)成立于2009年,是广州青年志愿者协会启智服务总队,面向露宿者成立的志愿者队伍。

  开始于三年前的“义务剪发”活动,旨在让露宿者能以新的形象“从头开始”。在义剪活动之前,分队对露宿者的关怀主要以捐赠食物、棉被和陪伴聊天为主。

  刘锐跳江第二天的4月9日晚,分队约20名志愿者和多名理发师,在广州石室、大德路和江湾三地,为流浪者免费理发。

  按惯例,志愿者会在义剪前向流浪者发放食品。等候在那的刘锐走了过来,向史晓佳等人说起自己流落广州的经过,并寻求帮助。

  “明天我带你去‘关怀加油站’,那里有手工活做。”一旁的28岁的流浪者徐大志插话道。

  “关怀加油站”是位于广州市同福西路136号的一处约六十来平米的两居室。由关怀露宿者分队于2014年10月租下,并被改造为供流浪者白天免费洗浴、休息和读书的地方。有时还会为流浪者提供技能培训并介绍工作。那里还配有电视、电脑、网络、浴室、微波炉和桌椅等设备,供流浪露宿者免费使用。其中大多数设备,来自社会捐赠。

  第二天,刘锐跟徐大志一早来到关怀加油站。在那里,他见到了许多候在加油站外等待开门的流浪者。上午9点,加油站开门,十多位流浪者进入其中,各自洗漱、休息、读书,还有人烧水泡面,给手机充电,或是用加油站的WIFI上网。

  也正是在加油站,感觉冷飕飕的刘锐发现自己只穿着一件短袖,于是向那里的志愿者杨绘要了一件长衫。加油站储备着一些各界捐助的新旧衣物,供流浪者们免费领取。这一幕甚至曾引得一些街坊跑来问,“你们这卖什么?”

  项目由公益组织运作 流浪者改变不良行为

  在众多流浪者中,48岁的宁夏固原籍流浪者阿禄是最安静的一位。他总坐在加油站书架边的小凳上,顾自默默看书。过去三十多年,阿禄流浪的足迹走过了中国除去新疆、西藏和东北三省外的大部分省市。

  在火车票实名制后,没有身份证的他最终在广州安顿下来。每逢阴雨无法拾荒的日子,他就到加油站里来看书或洗澡。如今书架上大部分书籍都已被他读过。

  一群连彼此姓名都不知晓的流浪者,却在此秩序井然。他们对加油站的熟悉程度,俨然就是那的主人。但在加油站创立之初,大部分流浪者都持谨慎的态度。很多流浪者首次走进加油站,都会警觉地四处张望,再问问是否可以洗澡,收不收费。

  也有很多流浪者起初误认为这是政府项目,便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有人横躺在长椅上睡觉,有人把脚搭在茶几上,还有人在屋里抽烟,乱丢垃圾。

  事实上,加油站的启动资金来源于关怀露宿者分队中标政府公益创投的“关爱流浪人员”项目。后续的运作资金则主要靠团队募款和骨干垫款。面对每月四五千元的房租水电开支,史晓佳坦言压力很大。不久前,分队还就是否要将已运作了一年半的加油站继续下去展开了讨论。

  他们还是决定坚持。因为缺乏关怀的流浪者容易滑向犯罪边缘。正像刘锐在跳江前,动过偷盗之心一样。

  时间一久,知晓实情的流浪者们开始发生改变:进门会主动接受登记,吸烟会主动去门外;自己烧好水后,会问志愿者喝不喝;用过的茶杯水壶会摆放整齐。每天下午6点加油站关闭前,他们还会主动地把房间打扫一遍。

  “他们把桌凳摆得比我家里的还要整齐。”史晓佳说。

  提供接受求助和介绍工作窗口 从外界引入零活

  除接纳流浪者洗澡、休息、上网和阅读,加油站在近期为流浪者们找到了“工作”。在那里,流浪了5天的刘锐找到了事做。

  学着徐大志等流浪者那样,刘锐也开始加工一种手机贴膜包装纸壳。纸壳是厂家印好的,只需按指定工序折成包装,再将贴膜装入即可。每做一件,只需一分多钟,可挣五分钱。

  那天上午,刘锐做了160件。而最高产的流浪者,做了283件,可收入14元,相当于拾荒全天的所得。这激发了流浪者的积极性,不少人除了喝水、吃饭上厕所,全天都坐在桌边忙活。事实上,加油站的手工活均为志愿者从外界商贩引入。商贩需人手增产,而加油站有大量闲置的劳动力。

  这是加油站新拓的业务板块。史晓佳介绍,加油站创立的初衷,是想为流浪者提供一个接受求助和介绍工作的固定窗口。因长期处于自由散漫的状态,流浪者在被介绍工作后,往往不能遵守用工方的制度。而工作坊的开设,试图让他们养成工作的习惯,再顺利过渡至工作岗位,最终回归社会。

  加油站确有为流浪者介绍工作的经历。一位40多岁的江西籍男子在历经工伤致单眼失明和屡被欠薪之后,在广州成为了一名流浪汉。露宿者分队的志愿者们就频繁地找他聊天,鼓励他振作起来,并为他找到了一份贴电信传单的工作。

  再添鞋饰业务 参与者自愿工作到晚上9点后

  就在刘锐做工的时候,露宿者分队骨干龙倩正前往一家鞋饰加工厂。她要去学会制作鞋饰,再回去教会流浪者们,为加油站拓出一条除手机包装之外的手工活渠道。

  工厂老板邱丽娟是龙倩的阿姨,手下虽有60多位工人,也常有做不完的活,但出于成本考虑不愿招募更多的全职员工。龙倩得知了这一情况,便提出将多余的活引入加油站,好让闲在那里的流浪者们去做。

  邱丽娟起初有些顾虑,将这些细活分给流浪者做,万一质量不合格,自己还要承担材料和时间双重损失。但龙倩打了保票,说自己一定能教会流浪者们。邱丽娟最终同意了,并答应按工人的标准给付酬劳。

  在学习实践了三小时后,龙倩装起零件,匆匆赶回加油站。等待她的是一屋早已做完手机壳包装的流浪者们。

  龙倩迫不及待地教起他们。面对这份细密的针线活,流浪者们虽然嘴上抱怨活太难做,双手却没有停下。对于一份能够自由劳动并取得酬劳的工作,他们太过渴望。以至于几天后的闲暇时,仍有流浪者提出要将这些活坚持做完,理由是龙倩已经打了保票,不能让她失信于人。

  加油站于下午6点关闭。临走前,刘锐在那里冲了个澡。这是原本每天一洗的他,在广州流浪五天来首次洗澡。

  其实流浪者多半不差一顿饭,只差一个洗澡之处。夏天,他们能在公厕、医院或者江边冲凉。可天冷时,有的人甚至几个月才洗一次,致使浑身异味。

  夜里,靠着捡来的纸板、被子和拖鞋,刘锐躺在天桥上睡下,可他总是失眠。流浪的日子,啥时是个头?

  让人欣慰的是,虽然流浪者曾嘴上抱怨“活难做”,手下的活却按时按量完成。鞋饰加工厂老板邱丽娟对交付的成品很满意,开始持续供货。因为工作量逐渐增多,本该于下午6时离去的流浪者们,时常自愿工作到夜里9点以后。这意味着,他们能挣到更多的工钱。

  对于是否会从流浪者的工钱中截留和抽成,史晓佳和杨绘表示,由于目前加油站尚未拿到一手货源,加之工价较低,仅留了少量因运货往返产生的地铁公交费用,其余收入均发给了流浪者。将来如果接到工价较高的活,可能会考虑从中抽取一小部分。因为依靠志愿者募捐维持运营的加油站也要缴纳房租和水电费,而收工活的引入,更是加大了水电费和人工开支。

  遗失身份证流浪八年 流浪小伙首获“工作”

  转机出现在4月14日上午。刘锐突然想起自己的QQ空间存着几位朋友的电话。利用加油站里的电脑和网络,他找到了三个手机号,4月15日他终于与朋友取得了联系。朋友往驻加油站志愿者杨绘的银行卡里打了250元钱,再由杨绘将这笔钱转交给刘锐。

  带着这笔钱,刘锐顾不上带加油站为自己准备的水和食物,也顾不上结算手工活的工钱,匆匆登上了开往肇庆的班车。当晚,取回了身份证的他同朋友顺利会合。

  几天后,刘锐告诉法制晚报记者,他已到达深圳继续打工生涯。

  就在刘锐赶往肇庆的时候,28岁的徐大志正和七八位流浪者一起,坐在加油站里加紧做着手工。作为最努力的流浪者,当天上午,他和他的搭档刚刚领到了工作半天所得的33元工钱,“如果每天能挣几十块钱,我愿意在这待着,我想有活干。”

  这个广西籍的小伙子13岁便到深圳闯荡,打过黑工也做过酒吧服务生。自从8年前丢失身份证后,他就再没找到工作,也没有钱回家办身份证,只好在深圳和广州来回流浪。白天拾荒,夜里在大排档捡剩饭。后来听说加油站可以洗澡,便常常过来歇脚。而在加油站所做的手工活,是他八年来的首份“工作”。

  徐大志也计划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将依靠做手工活在半年或一年后攒够车费返家,并在补办身份证后开始新的生活,以此告别流浪。(文中流浪者均为化名)

  文并摄/丽案调查工作室记者 蒲晓旭

  实习生 范浅蝉 瞿六琴

【编辑:高辰】

>社会新闻精选:

本网站所刊载信息,不代表中新社和中新网观点。 刊用本网站稿件,务经书面授权。
未经授权禁止转载、摘编、复制及建立镜像,违者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网上传播视听节目许可证(0106168)] [京ICP证040655号] [京公网安备:110102003042-1] [京ICP备05004340号-1] 总机:86-10-87826688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