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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衣抓贼吓尿嫌疑人 收缴大量刀片剪刀等(组图)

2017年08月05日 09:30 来源:重庆晚报 参与互动 

冲上去抓人之前,这往往是便衣民警最后一个动作,两只手里重如千钧。

  8月1日,早高峰,九龙坡区孙家岩公交站。热炸中的王炸——39℃、汗、肉贴肉的黏、口腔张合间的包子疑踪,以及来自人或其他的含混气息,渍成传统城乡接合部油腻腻的滑,我们5个人要化进这油腻中:我(重庆晚报记者)跟刑侦总队4个反扒的便衣民警抓贼。

  重庆晚报记者 刘春燕 文 杨帆 摄

  1

  我们去抓贼

  早高峰的城市很像默片,所有人都在无声地快速换位移动,不像晚高峰有烟火的声气。

  个子最大的远征是个隐身人,树阴下,三轮车旁,灯柱后面,我不知道这么大一坨怎么缩到尘埃里的。警察的灵魂藏在建材老板样的肉身里是很好的掩护色。

  万小阳神似学生版李易峰。他在公路对面的车站,眼睛大,但眯一半,像没睡醒的小鲜肉。演默片的人群与他擦身而过,他下意识缩一下,不想擦身。

  唐艺开车:别车的车,拖贼的车——若要抓人,他就开上去别停公交,再把贼拖回去。车是旧车,灰头土脸,上坡艰难,他在站外的一处停死,不能开空调,他必须一直闷在里面,看起来随时要吐。

  我跟组长袁文在站上晃荡,他的自我人设是电脑城的串串,但显然颜值偏高了一点。他盯着手机跟我说:“站牌边上有个中年男的站了很久了,哦,你不要直接看他。”

  我最紧张。早高峰眼睛不能眨,怕漏人,把全身的鸡血运到眼皮眼珠上,绷紧,很快全身都颓了。

  就这样,我居然还是漏了袁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站台,从后面早餐摊一路跟踪一个瘦子横穿马路,一直到对面很远。我给他发微信说广告牌中间白衣中年男子疑似,他冒出来,瞄一眼稍远的远征,建材老板闭了下眼睛轻摇头。

  反扒如戏,要靠演技。

  我们一无所获。袁文安慰我:“我们不能期待有贼,这不正确……”

无论春夏秋冬,你身后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反扒队员。

  2

  刚刚抓了一伙贼

  其实他们刚刚抓了一伙贼,6个。

  这伙人流窜福建、四川、重庆作案,在公交车上剪金,用剪刀剪女性的金项链或者金手链,速度快到跟你眨眼同步,动作比蚊子叮一口都轻。他们只剪黄金,铂金不好认,容易剪到不锈钢,剪不断。

  重庆这名阿姨报警的时候,自己都搞不清楚,项链是被抢的、偷的,还是自己挂掉的。

  袁文看了调取的公交录像,看两个男的堵车门不走,后面再上来两人把女子夹在中间,就已经明白。人遮人挡,摄像头角度看不到剪金,但是,这种站位,他看一眼就明白。

  袁文和他的8人团队跟着摄像头天眼追。追天眼也是瞎眼睛的活儿,为了找那几秒钟的关键镜头,要追无数摄像头。

  袁文找到的关键镜头是:这伙人在江北区九村附近下车,熟悉地形,神态放松。他认定,他们就住在附近。

  他选对了蹲守地点。得道天助:第二天一大早,这伙人启程离开,车牌是闽A。“你知道一个早上那个路口的公交站要涌过多少人吗?其中两个扒手就夹在人群中走出来搭车,真的不能眨眼,一眨眼人就没了。”

  这伙人回四川营山县老巢,又往返南充做了两单。袁文的8人小组和歇台子派出所的6人组一起出发,追到营山。

  7月14日晚,这个7人团伙聚了6人。晚饭后他们的娱乐是跟着坝坝舞掀起的声浪一起浪,围着营山最热闹的中心地带,一圈圈遛。

  2人,5人,6人……慢慢走成了品字站位。袁文觉得不能再等了,时机都是瞬间,拍板的那个人必须快速准确。他在微信群里说了句:我去抓最前面那个,你们看我,我动手你们一起动。

  他把后背给了队友。身后还有5个对手,但他从不担心。他们都这样,安心把后背交给兄弟,虽然扒手很多都带刀片、剪刀。

  袁文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喊的同时扑向他后背。也在同时,另一个队友扑过来。根本看不到他从哪里飞过来的,那么快,像是算好了步数。

  还是在同时,后面响起一片喊声、倒地声、叫声和其他沉闷的声响,袁文不用回头就知道,6个,一个都没少。

  其中一个嫌疑人,直接吓尿,裤子湿了,地上也湿了。

  ——“有没有事先有个眼神或者约定,谁扑谁?”

  ——“没有,来不及,每个人站位随时秒变。”

  ——“那是否会出现一堆人扑一个人,而漏掉一两个?”

  ——“几乎不会。你要相信默契这个东西,你相信它,它才会在。我们这帮兄弟在一起六七年了。”

  远征在摄像,他喊围观群众放下手机不要拍。大多数人听了放下,也有人按捺不住兴奋发朋友圈。缉毒、反扒都是不能露脸的工作,脸曝光,你在明处,工作越来越难。贼都是泥鳅,滑溜溜的。

便衣背包里的标配

  3

  反扒队员都是不喝水的仙人掌

  7月31日晚高峰6点,轻轨三号线,我做好被挤成真空的心理准备,跟他们4人从最挤的牛角沱上车,向更挤的观音桥去。

  高峰的三号线要拼骨密度,疏松点的容易挤骨折,我不知道贼怎么动手——手怎么动?袁文说:“划包包,刀片反手背在身后,划包包底部。即使包包就在你眼前,但你要是拎得低,就看不到底部。”

  挤成纸片人的空间,他不断闪躲着那些轰过来的身体跟我说话,居然感觉不到呼吸。多年前他第一次跟师傅上车,站在一个老扒手身后看他扒,因为兴奋,呵气急促惊了对方。他被师傅骂死。人都是这么成长的。

  这次隐身的是唐艺,也是高个子,但我完全看不到他。一堆比他矮小的脑袋和身体居然能够淹没他。他们的身位似乎永远跟那些毫无知觉的你我他平行,形成某种角度的遮挡。你看不到他,他看得到你。

  从高峰追到平峰,我们一无所获。

  什么时候收队?体力不支了就收。为了不上厕所,这种烤人肉的天气,他们一天都很难喝完一瓶矿泉水,抿一下,象征性打湿嘴唇。缺水体力下降很快,再快,这天也坚持到了晚上8点。

  更多的时候,追公交,他们不在一起。沿途四五个站,一人一个站。老扒手很多习惯最后上车,后面不能跟人,容易醒,他不下手,没法抓。袁文他们不会同站上车,微信群里跟下一个站的人报车号、扒手衣着,下游的队员上,开车的队员慢慢吊着跟。跑不了,下手必被捉。

  比如,袁文跟扒手跟到马家岩隧道里,扒手趁黑下手摸到事主手机,触碰到按键,在整个黑暗的公交车厢里,噌一下,出现一道光,像是个炸雷。手机屏亮了,扒手也亮了。

  扒窃量刑轻,认定难(一般认定需人赃俱获),所以扒手反抗通常不激烈。但也有例外。

  湖南一个8人团伙在重庆作案,当时袁文跟女同事说,上车悄悄观察他们动手没,女民警误听,上车一亮身份,直接问有人被扒没?8个扒手刷一下整齐地站起来,相当壮观。

  要跑路了!潜伏在车上的远征第一个动作是呼啦一下把车窗关上。车下的袁文愣了一秒,带着小组冲上来。8个扒手又壮又悍,拼命挣扎,还手,踢打,袭警。

  从脱下羽绒服的季节开始,袁文他们的膝、肘、臂,差不多都是新伤叠旧伤。“我们每周踢足球也要受伤的。”袁文笑笑轻轻带过。但说到一位老同事,追贼的时候在马路中间被撞断了腿,他沉默了一阵,转移了话题。

民警收缴的各种作案工具

  4

  必杀技

  我想解开的一个好奇是他们的包包。他们都没被扒手扒过,这是便衣的尊严。

  手铐、警官证、钥匙、钱包、催泪喷雾……一般都是标配。万小阳就比较复杂了,他还有:口罩、免洗消毒液、驱蚊水、创可贴、跌打膏药、零食、电筒、手套……

  他出过事,从此以后落下洁癖。当时在南坪响水路车站,抓一个抢夺的嫌疑人,对方跑到马路中央,他扑过去一起摔倒在地。中间有个腾空的动作,摔下去很重,两人皮肤都擦伤出血,蹭到了一起。对方说:“我有艾滋病。”万小阳觉得脑袋炸了。

  去疾控中心验血,吃阻断药。第一次验血结果要等两小时。他下楼要了一碗小面,就看着碗,看了两小时,一口都吃不下,几乎每分钟,都要看瞄手机上的时间。

  然后一周、一月、一季度、半年、一年……按规定反复验血。他一直没给老婆说,但行为怪异,比如把自己的牙刷拿很远,尽量躲着老婆。快到一年了他才坦白,初中就在一起青梅竹马的姑娘,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我还想解开的一个好奇是反扒要有哪些技能。

  ——唐艺知道几乎每一条轨道线的站台上,哪些自动贩卖机是坏的,包括坏了多久。谁知道它堆积了多少时间的灰烬?

  ——凌波曾是专业足球运动员,从来没贼能跑得过他,但是他说:“”要是让对方开跑了,你就失败了一半。”

  ——远征是个巨型隐身人,你看不到他,贼也看不到他。

  ——万小阳再过20年可能看起来还是个苍白斯文的学生,再毒的眼睛都很难看出他曾是特警。

  ——袁文知道主城几乎所有的公交路线,你要去哪儿,坐哪路车,在哪里下,哪里换乘,随便问他。但跟家人出门,他从不走在一起,永远隔个七八米。往职业的深处钻,人会生发出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也包括:越是细碎的工作越是深不见底的良心活儿,你越能在这深不见底中显影自己。

  ——“普通人一辈子能遇上多少杀人放火的大案呢?但是扒窃就可能是分分钟的事。”

  ——“扒窃侵财大多是小钱,但是这事儿关系到人心的安全感,人要是总觉得出门就可能遭马蜂叮一口,那多可怕?”

  ——“这活儿凭良心,眼睛一闭,多抓一个少抓一个,你就只管自己心里过不过得去。”

  ——“我记得抓人的时候,周围的人一阵一阵的掌声。还记得那些不认识的人,给我买的水,非要塞到手里,推都推不掉……”

便衣民警现场抓捕犯罪嫌疑人

  5

  你在,他们就在

  对古老的扒手职业来说,世界每天都是N倍加快的镜头。不管是铲地皮的(地扒),碾轮子的(车扒),轰车门的,做高峰还是做平峰的,无现金时代,老鼠都在变。

  但是猫变得更快。

  刑侦总队便衣侦查支队,袁文的团队,平均35岁,齐整的80后,聪敏又开阔。他们有超越传统的本能:改变反扒的脑体比例。他们有专门的小组,每天负责搜集全市公交失窃的报警信息,再找事主详细询问记录。把这些信息综合起来,分析、比对、研判,推测团伙还是个人,以及作案手法、行动线路、时间节点、习惯套路等。有专门的分类、建档,新贼老贼、本地外地、哪些惯犯又出来了……人人大脑里都有刻盘,刻满扒手的大数据。最后一环:袁文派单,两两一组,有时候多组同时行动,一旦上街,十拿起码七八稳。

  只有在毫无线索的时候,才随机打街。

  但是他们打街的时间越来越多,发案率持续降,报案越来越少,哪来线索?通过持续的严厉打击,到今天,全市扒窃发案率比前三年平均数下降了45.98%。

  当然不会天下无贼,但也有他们啊:你试一试,站台、车上、树荫下、坏掉的贩卖机旁,或者随便哪个旮旯角角,偶尔一回头,你会看见他们。他们在,一直都在。

  (文中反扒队员均为化名)

【编辑:高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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