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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增肥救父百日:比兔子胖得快 红烧肉吃到哭

2019年09月15日 00:27 来源:新京报 参与互动 
少年增肥救父百日:比兔子胖得快红烧肉吃到哭
    9月13日,路子宽和妈妈、奶奶在北京租住的家中吃饭,过中秋节。

  路子宽的父亲路炎衡患了重病。

  路炎衡每天都挤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胶囊和药丸,倒入嘴里服下,一天好几次,总是发脾气,走出房间的次数也越发少了。路子宽总能看到房间里撒了一地的包装。

  几年来,这个河南辉县市的少年,都会和他的弟弟妹妹一起,走进爸爸的房间,帮忙收拾那些写着生僻字的药盒和药片,装满一个大袋子,在蒸馒头的灶火里烧掉。

  家里许多开支被压缩,路子宽和弟弟妹妹穿的都是邻居和亲戚给的旧衣服。

  2018年,路子宽9岁。有一天,他的母亲突然将他叫到房间:“爸爸得了白血病。”

  为了达到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最低要求,挽救父亲的生命,路子宽从2019年3月到2019年6月,增肥了30多斤。

  长胖是为了救爸爸

  2019年3月,路子宽和院子里养的两只小白兔的身材,都开始饱满起来。

  两只兔子是路子宽请求爸爸买来的。2019年3月前后,他和爷爷去集市,看到有小贩在卖小兔子。它们全身雪白,毛茸茸的。

  路子宽很想要,但是爷爷不同意。后来,路子宽央求了好久,爸爸终于答应给他买两只。路子宽把兔子养在笼子里。

  路子宽在家时经常逗兔子玩,还出门拔些野草投喂。兔子迅速长大,变得圆圆胖胖的。

  那些天,路子宽自己也在迅速长胖。他本来瘦得跟竹竿似的,每天吃5顿饭,脸颊、手臂、肚子都开始鼓了起来。他觉得自己“长得比兔子快”。

路子宽和父母在清华大学门口。路子宽说将来想考清华大学。A08-A09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陈婉婷
路子宽和父母在清华大学门口。路子宽说将来想考清华大学。A08-A09版摄影/新京报记者 陈婉婷

  妈妈告诉路子宽,长胖是为了救爸爸。

  7年前,路子宽的父亲路炎衡不幸罹患“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后来身体情况愈加恶化,药物已无法控制病情,骨髓和造血干细胞移植成为唯一选择。

  一天夜里,路子宽的母亲在客厅里问起三个孩子愿不愿意为父亲抽骨髓:“一个个都说愿意,没有任何犹豫。”

  母亲告诉路子宽,医生会给他打麻醉针,捐献骨髓需要很多次抽血、打针。路子宽听了这话,拍拍自己的胸脯:“我血多,抽我的。”听说“骨髓一次抽得不够还得抽两次、三次”,路子宽赶紧转身跟弟弟说:“如果抽了不够,弟弟你再抽点给爸爸吧。”爸爸和妈妈被逗乐了。

  但造血干细胞移植有体重的最低要求,路子宽的小身板远远不够。

  2019年2月底,路子宽与父亲配型成功。为移植造血干细胞救爸爸,60斤的路子宽,开始了他的增肥计划。

  雷打不动的红烧肉

  路子宽这几个月的食谱是:早上3个鸡蛋,1个大馒头、1碗稀饭和1盒奶。午餐是一大碗红烧肉、大米饭和蔬菜。放学后回家和晚上七八点,等待他的还有两次正餐。临睡前,他还要再往肚子里塞下一份鸡蛋煮面和一盒牛奶。

  刚开始,他还觉得有肉吃很开心。因为家里平时吃肉的次数不多,弟弟妹妹也都把红烧肉让给他吃。但没过几天,就因为不适应上吐下泻,一副虚脱的样子。

  但路子宽吃饭的拼命劲没见减少,将馒头、米饭、菜一股脑儿地全都塞进嘴里,腮帮子鼓成两团,把食物往下吞咽。直到完全吃不下去,才累得放下碗筷,说“你们吃吧”。然后,他会迅速站到体重秤上,读出上面的数值,高兴地大声宣布,他又重了多少斤。路子宽的奶奶笑了:“刚刚他吃的东西都有两三斤。”

  食物把路子宽的肚皮撑得鼓了出来,他能感受到一种明显的胀痛,只能躺在自己的房间里,翻来覆去。奶奶给做了一些山楂水,帮助消化,并给他揉肚子。

  主菜总是雷打不动的红烧肉。不到一个月,路子宽就感受到自己胃部对红烧肉不由自主的抗拒。“一直在嘴里咀嚼,却不见下咽。”最后把他都吃哭了。

9月9日,采集完骨髓的路子宽。
9月9日,采集完骨髓的路子宽。

  妈妈很心疼,接下来几天准备了鸡肉。但爸爸说,鸡肉都是瘦肉,增肥效果不好,又给换了回去。

  2019年3月,路子宽长了四五斤。到4月底,他已经接近70斤了。

  曾被同学取绰号

  慢慢地,见到路子宽的人,都会明显地意识到他长胖了。

  最先发现的是邻居。奶奶带着子宽在门口遛弯,有人看见子宽,马上就会评论:“你看看子宽,吃得这么胖了,都认不出来了”。奶奶只是说一句“不得不吃啊”便不再多说。子宽则在一边玩耍,不予理睬。

  但同学们的说法则让他难以躲闪。因为长得胖,路子宽在学校被人取了绰号。还有同学嫌弃他:“只长胖,不见长个。”路子宽心里委屈,但转念一想:“那是你们都不知道,我要救爸爸。”他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妈妈安慰他,等救完爸爸,再减肥瘦下来。“到时候我第一件事就是减肥!”路子宽大声说。

  多出来的体重,让平时好动的路子宽感觉到吃力。在村里的活动广场,路子宽和伙伴们玩“三个字”游戏时,每走几步,额头的汗就冒个不停。跑不动,轻易被伙伴抓住。他觉得很扫兴,便挥手回家。

  路子宽的班主任赵老师并不知道他长胖的原因,以为他发育太快。但赵老师注意到,之前在课间十分活跃,偶尔会和同学们打闹的路子宽,顽皮程度缓和了许多。

  后来,她得知,那段时间,路子宽大腿根上长出来的肉磨破了皮,每走一步都会觉得疼。爷爷奶奶骑着电瓶车接送他上下学。

  于是,路子宽在家的活动量减少,开始习惯躺在沙发上。因为总是怕热,感到烦躁,将风扇正对着自己使劲吹。

  2019年5月底,路子宽拼命吃下去的食物很多都转化成了脂肪,他的体重也增加到了80斤。

  “家里的怪事”

  6月1日儿童节,路子宽突然被铺天盖地的报道包围了。

  前一天,河南当地媒体以“不一样的儿童节”为题,播出了路子宽增肥救父的新闻。路子宽的邻居、老师、同学马上明白了他变胖的原因。

  校领导在升旗仪式上严肃地批评了嘲笑路子宽的行为。同学们听说路子宽的事情后,都觉得他很勇敢。许多同学见到路子宽,马上兴奋地对他说:“你上电视啦!”路子宽很高兴,感觉此前被取绰号的委屈一扫而光。

  路子宽生活节奏也有了改变。每隔几天,就有记者赶到路子宽家中拍摄、采访。路子宽在大口扒饭时,也有摄像机对着他。

  有时,路子宽会在小房间里单独接受采访,问题并没有那么容易回答。

  有记者问:“如果爸爸有一天离开了你,你会怎么样?”他没有回答。路子宽和记者出门,对妈妈说,“(记者)问得我可难受了”。

  对于来到家中的陌生人和他们携带的“长枪短炮”,路子宽曾写了一篇日记:“最近我家一直有一件怪事。很多人背着摄像机,一拨又一拨来我家,不知道是干啥的。后来我才知道,都是来帮助我们的。”

  但村里偶有谣言和不解。路子宽的奶奶说,媒体报道前,家中四处借钱,但未筹到一分钱手术费。有人向她询问:“是不是报道之后,有媒体直接给家里送去了50万的医药费。”对于这种说法,家人也都一笑了之。

  路子宽对这些浑然不知,吃饭、增肥、上学,他的日常生活仍然大致无二。2019年6月底,他的体重终于突破了90斤。

  那天早上,他在家里四处奔跑,高兴地向每个人说:“我长到90斤了”。当时,路子宽的母亲对他说,可以不用吃太多饭了。路子宽回答,爸爸告诉他,下一个目标是100斤,比较保险,对他后期身体恢复也更好。

  “私房钱”

  暑假来临了。

  路子宽每天夜里都会和爷爷奶奶走到附近的山上,捕捉出来觅食和乘凉的蝎子。村里很少有人捕蝎子。但奶奶的娘家住在更深处的山里,从小就知道怎样抓蝎子。对于路子宽来说,喜欢抓蝎子是因为蝎子可以卖钱。

  每隔三个夜晚,爷爷就会带着路子宽前往村里的药商处把蝎子卖掉,大约能卖100多元。爷爷会给路子宽10到20元,路子宽很高兴,把钱都藏在自己的床垫下。

  知道家里困难,路子宽的私房钱从来不买零食或玩具。有时奶奶让他去买菜,他很乐意将自己的钱拿出来。每次回到家,都会跟妈妈说:“今天我用自己的零花钱帮奶奶买菜了。”

  但有时候,私房钱也会被发现。有一次,妹妹在被子下“捡到”了路子宽的私房钱,花掉了。路子宽非常生气,和妹妹吵了起来。妹妹哭了,路子宽又来哄她。

  路子宽曾经看见爷爷奶奶从外面往家里捡回饮料瓶,得知了这些塑料也可以卖钱。于是每次放学回家,都能看到路子宽手里拿着捡来的几个矿泉水瓶子。有的瓶子是他在路边的浅沟里捡来的,上面还带着淤泥。妈妈提醒路子宽路边危险,劝他别捡了。他说:“我都看着呢!”

  7月18日,路子宽陪爸爸来到北京,做移植手术前的准备。此时,他的体重已经达到了96斤。

  坚强男孩

  来北京后,路子宽哭了好几次。

  2019年7月,路子宽跟着父母,想要在北京大学人民医院清河分院附近的小区租一处房子。他喜欢骑自行车,把自行车骑进了一处居民小区,路子宽的父亲和中介联系好要在这里看房。

  保安大叔笑着过来跟路子宽沟通,想把他的自行车推到门口去。路子宽生气起来,生怕有人抢走似的,死死拽着自行车把手,大声争辩。可还没说几句,眼眶就红了,眼泪掉下来。保安大叔有些哭笑不得,和路子宽商量,在门口替他保管,事情才算结束。

  另一次是,路子宽从爷爷口中得知,自己在老家院子里养了几个月的两只小白兔“跑掉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伤心地哭了。来北京前,他还特意嘱咐爷爷帮他好好看管。

  9月9日,在医院完成第一次采集的那天下午。回到病床,因为腿部插着导管,路子宽一动也不敢动。他躺在病床上,焦急地想要知道是否可以回家。医生过来一番检查后,告诉他,还得继续在病房待着,为明天手术做准备。路子宽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他告诉身旁的妈妈,自己想去看爸爸。

  但是,查体和手术过程中,路子宽从没哭出来。

  9月9日下午,在一针带着“火辣辣的灼痛感”的麻醉针后,医生在路子宽的大腿静脉处置管,以方便次日的手术。此后两天,路子宽的大腿都插着管。11日出院前,医生将管拔出时,血液涌出,路子宽的姑姑和妈妈按了接近一个小时才止血。但路子宽全程没有哭泣。

  病房楼层门口的一位工作人员,看到路子宽经过时总是赞不绝口。而路子宽则一如既往地抬头,回以标志性的笑脸:圆圆的脸上,两只小眼睛笑成两道弯月,露出洁白的牙齿。护士过来查看时,会亲切地叫他“小男子汉”。有的大夫也会因为看过报道,直接叫出他的名字。路子宽则在事后小声跟妈妈说起,分享心中的“小高兴”。

  实际上,手术的几天里,路子宽内心十分紧张。9月8日那天夜里,他醒来好几次。路子宽的母亲说,姑姑在旁边看护,有的时候会听到路子宽在睡梦中叫“姑姑”。

  手术结束后,路子宽食量锐减,一日三餐,每次只吃半碗左右。他如今很轻松:“终于可以正常吃饭了。”

  “我想考清华”

  再休养一段时间,路子宽就可以返回河南老家,继续上学。他的班主任赵老师说,等路子宽返校,学校会为他安排补习,补上移植手术期间落下的功课。

  9月开学,路子宽应该读五年级,之前,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靠前,是班里的三名班长之一。

  在班主任赵老师看来,路子宽活泼好动,但上课非常专注,总是跟着老师的讲解思考,积极举手回答问题。

  路子宽的母亲说,每天晚上放学回家,他都会和弟弟妹妹进行“完成作业大比拼”。他总是飞快地做完书面作业,“炫耀”自己可以出去玩了。

  路子宽读三年级时,老师要求回家背诵课文《翠鸟》。路子宽吃完晚饭,回到房间,默读了好几遍,没能背诵下来。20分钟后,路子宽急哭了。妈妈告诉路子宽,可以尝试早上起来再背诵。第二天,路子宽起得比所有人都早,在院子里坐在小板凳上背诵。之后,他高兴地跑去叫醒妈妈,将课文背了下来。之后,他都会提前起床完成背诵作业。

  来北京后,路炎衡带着路子宽在清华大学门前拍了一张合照。路子宽对新京报记者说:“我想考清华。”

  9月13日,中秋节,前两天刚刚完成造血干细胞采集手术的路子宽,穿着父亲的大外套,一马当先,冲在探视家属队伍的最前面。

  在无菌舱前,路子宽隔着探视玻璃举起一袋豆沙蛋黄味的月饼,右手拿起旁边的通话机,高兴地祝舱内病床上的父亲中秋节快乐。

  路子宽在通话机中对爸爸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了。”

  新京报记者 张熙廷

【编辑:罗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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