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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经这样过年(上)

我们曾经这样过年(上)

2020年01月22日 04:39 来源:华西都市报参与互动参与互动

  我们曾经这样过年(上)

  □侯志明
  过年,是中国人头号的传统节日。从记事起,我似乎就对这个节日有一种宗教般的虔诚和敬畏。
  我出生在内蒙古乌兰察布大草原的一个小山村。在童年的记忆里,永远是冬天的皑皑白雪、春天的肆虐风沙,夏秋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汗滴。那里和外界联系极少,一年中除了平平淡淡的日子,很少有什么新鲜事或者大事发生。就连偶尔驶过一辆汽车、拖拉机,都会惊动全村的男女老少倾巢而出,到路边观看。在这样一个地方,过年,就成为一件十分重大的事件。因此,那些细节、那些快乐、那些滋味,基本是刻入身骨、融入血液、相伴成长的。
  过年,因为是一件十分隆重的事,每家每户甚至每个人都要做很长时间的艰辛准备的。比如做新衣、做好吃的、大扫除等等。这些在现在看起来很简单,但在我们小时候,像我们这样一个7口之家,再加上爷爷、姥爷等,就算每人只做一件新衣裳,完全靠母亲一个人,就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这些等有空再说,今天只说一切准备停当后过年的一些重大活动和细节。

无春联不过年

  贴春联是过年前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家家要做,除了那些当年有过世的亲人的家庭,一般是在除夕的上午。贴春联前是写春联。在我的印象中,买春联贴是城里人的事,农村人都是自己买了红色、黄色、绿色的纸来写。即使自己不识字也会拿了纸让别人写。那时村里少有的识字人也把给别人写春联当做一项义不容辞的事。
  我们家,我的父亲、伯父都是识字人,我就见过他们给自己和村里的人写春联。后来孩子们大了,多多少少都读了点书,这任务就由孩子们做了。我们兄弟姐妹们都写过。我记得我们家有一方砚台,圆形的,带盖儿,农村人用的笨碗那么大。每年用时,父亲就会从西屋的房梁上取下来,擦洗净,交给我们。墨是买的,不是如今的墨汁,多是固体的块状。用时需在砚台上倒了水慢慢地磨。这活儿是许多人干不了的,比如性急的人,爱干净的人,闻到墨香却觉得臭的人。因为要写很多,所以也算一个苦力活。就我们自己家,大大小小就要写20多副。3间正屋,门上、窗户上都要贴就需要6副,还得配6个横批3个斗方。还有粮房、牛圈、马圈、羊圈、猪圈、鸡窝,还有大门的里外,还有马车上等等。加上亲戚们的,加上不识字的邻里、村人,需要写好几天。说好几天,实际上是好几个晚上。因为白天活多,家里小没地方。晚上搬个小桌子,点个小油灯,就可以写,写好了放地上慢慢干,冬天家里温度低,写好的对联干得很慢,有时候需要小心地用嘴吹干。那时候,真正的难处不是这些,而是肚子里没有货,手头又没有书,不知道写什么。好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各地的广播电台好像都了解我们的难处,那几天会天天播放春联,而且是反复播,让你记。我确实是靠了收音机才勉为其难地完成的。因为是自己记,也常有记错的时候。比如人家的对联本来是“天增日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我写出来的却是“充满乾坤富满门”,好在意思没大变,也就马马虎虎过了。这副自然是要贴到正门的,还要配上“出门见喜”的横批。
  有时难的是根据不同的场合写不同的内容,比如,羊圈的对联,我记得大多数是“大羊年年生,小羊日日增”。大门上的对联多数时候是“门前车马非为贵,家有子孙不算穷”,在车上要贴“四通八达”,在房梁上要贴“抬头见喜”等等。还有的其实难称对联,比如有的人家给爷爷奶奶的门上贴的是“过大年里响大炮,爷爷抱着奶奶笑”,还有一些是诗,比如“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但我写得最多的
  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写春联闹出过的笑话不多,但贴春联的笑话就不少。我一个不识字的远亲,请我写好对联后自己去贴,结果把“大羊年年生,小羊日日增”横批“六畜兴旺”贴在了家门上,就成了全村的笑话。还有一个不识字的孤寡老人,过年时来不及找人代写春联,就用碗底蘸了锅底黑在红纸上印了几个圆圈贴在了门上。这是听大人们说的,我没有亲见。但至少说明,在我们老家是无春联不过年的。
  贴春联在我们家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因为那时春节的气温基本在零下二十或者三十几度。要先用白面粉在锅里煮浆糊,煮好后趁热刷到墙上去,而且必须一个人刷一个人贴,还必须同步,否则浆糊一冻,对联就贴不上去了。虽然贴好春联,总是被冻得手脚麻木脸红鼻子痛,但看着满院花花绿绿起来,有了过年的气氛了,还是很高兴的。

跑大年炫新衣

  记忆比较深刻的是跑大年。这是起自除夕一早的事,也是孩子们的事。这天一大早,所有的孩子们都要穿上最好的衣服,三五成群地约了,挨家挨户地跑。跑去干什么?当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展示自己的新装,希望得到人家的夸赞。去了谁家,谁家的主人早知道孩子们的意图,也就不吝赞美之词。夸完了,还要给每人送上几块糖,让孩子们高高兴兴地来,快快乐乐地去。也有的主人家爱开玩笑,专门说谁谁谁的衣服不如谁谁谁的新,不如谁谁谁的好,惹得孩子们互相攀比后哭鼻子,甚至回家去和自己的父母打闹。因为是逗孩子们玩的,谁家的大人也不会介意。
  上午的跑年直到跑完所有的人家才告一段落。这时已基本接近中午,各自回家吃饭。晚上掌灯后还要跑。不过这次跑的目的,是展示自己的灯笼好不好,展示自己的口袋里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比如,谁的口袋里糖多?谁的口袋里除了糖是不是还有花生、瓜子、柿饼、红枣、黑枣等? 记得有一年,我穿了新衣服去跑年,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新裤子划了一个铜钱大的洞。到了别人家,那家的主人非要说我穿的是旧裤子,任凭我怎么解释。惹得我回家好一顿哭闹。晚上再跑年,我忐忑不安,不去吧又想去,去吧又怕别人说我的“烂裤子”。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发现柜子里有一双新皮鞋(后来才知道是姥姥给母亲——她唯一的女儿买了多年一直没舍得穿),我灵机一动就偷偷穿到了脚上跑了出去——尽管很不合脚。而且到谁家总把脚抬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不到。和女孩子不同的是,好多男孩子除在别人家展示自己的新衣服之外,还要展示随身携带的鞭炮的多少,还要展示自己拥有的烟的多少。在我们小时候,过年,男孩子的烟是特许的,理由是他们要点鞭炮。
  试想,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在白雪覆盖了的村子里、在沉寂得让人心慌的平淡日子里,忽然出现了这样一支穿红戴绿、花枝招展、笑声朗朗的风景,那该是多么让人感染、陶醉、兴奋和难忘啊!这些,现在看来真的是幼稚,幼稚得可笑也幼稚得可爱。但快乐也恰恰蕴含在这些幼稚可笑和可爱里。
  谁说不是呢?否则,又有什么值得我们记住呢?

【编辑:卞立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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