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纪委打出"体育史上最有魄力重拳" 去除金牌化

　　●中纪委这篇数千字的文章，全是干货，而且很多干货改革的力度之大、开口之深、范围之广，是前所未有的。比如：取消了亚运会、奥运会贡献奖奖项的评选、对全运会等全国综合性运动会不排奖牌和积分榜、下放部分级别赛事审批的权力、对包括汽摩、游泳在内的17个协会进行管办分离试点……一位地方体育局官员忍不住感叹：“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

　　●国家体育总局如此魄力的重拳改革，在新中国体育历程上，应属首次。记者尝试采访了多位四川省体育局的官员，对于这份《通报》的直接反应是，研究、学习和消化，等待上级主管单位进一步的分解、细化政策。“比如说，取消了审批，我们协会该如何配合，今后以怎样的身份来参与、怎样参与，都需要上级主管部门给出具体的规则和政策。”

　　●尽管，体育圈内人士都在焦急等待官方解读的声音，但私下里很多人又按捺不住喜悦地想要去评论，“这肯定是好事，至少说明了体育在松绑，正在努力去行政化、去金牌化，成为更纯粹的体育运动。”一位体育圈内人在朋友圈留言，而另一位接受采访的体育圈内人明确表态：“这是一个信号，中国从体育大国到体育强国的转型中，最坚实的一次改革。”

　　●在暂时没有官方声音出面解读的情况下，华西都市报体育部的诸位记者，通过各种采访和数据分析，试图厘清和看懂这份《通报》中的许多核心，在读出了“管办分离、淡化行政力量、规范行业制度、去金牌化”的大主题后，依然有一些细节无法读懂，由此抛出三大问，期待权威声音给出答案。

　　事不关己的亚洲杯在澳洲悠然地踢着，只剩双打中国选手的澳网也不痛不痒地打着……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天，国内体育圈却正在经历历史变革的一刻——昨天，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公布了《中共国家体育总局党组关于巡视整改情况的通报》。

　　权力隐退

　　“全运奖牌不排名”影响几何？

　　“体育总局取消了亚运会、奥运会贡献奖奖项的评选，对全运会等全国综合性运动会只公布比赛成绩榜，不再分别公布各省区市的金牌、奖牌和总分排名。”

　　成绩政绩脱钩 谁来保障运动员利益？

　　昨天《通报》公布后，很多门户网站和新媒体的评论已经尝试做了一系列解读，大家的眼睛一致盯向了“体育总局取消了亚运会、奥运会贡献奖奖项的评选，对全运会等全国综合性运动会只公布比赛成绩榜，不再分别公布各省区市的金牌、奖牌和总分排名”这一排字，很多网站以“取消全运会排名”做标题，就连新华社的评论，也以此为切口来剖析。

　　事实上，“更高、更快、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不外乎肾上腺素、竞争和输赢，如果体育比赛，脱离了竞技、脱离了输赢、脱离了荣誉，那就失去了体育的灵魂和全部魅力。崇拜奥运冠军，不是仅仅存在于中国体育的问题，是全世界都有的“通病”，去除金牌至上的意思，是砍掉那些借助金牌光芒来装裱政绩的歪风邪气。

　　这原本是中央巡视组和国家体育总局对此症状开出的一味猛药，能否真正药到病除是后话，而“是药三分毒”，这服药本身还有一些“负作用”。很多运动员，终其一生的追求是一块奥运、亚运、全运金牌，这份荣誉的背后，实际上也是一个万事无忧的金饭碗：奖金、职务和待遇。一朝功成后，不愁奖金不愁退役后的职务，体而优则仕也成为一种奖励机制。当奥运、亚运贡献奖不再评选，这些成绩不再被计入全运会后，一个运动员如何在待遇、工资、级别上实现价值？这也许需要有关部门继续研究、解决。更重要的是，如果连奥运冠军的待遇标准都要重新评定，那大部分没有金牌的普通优秀运动员，他们退役后如何转型，如何继续生活，如何继续发挥他们的竞技特长，这无疑是更大的问题。

　　“金牌至上”的风气下，尚有世界冠军地铁卖艺、全运冠军当搓澡工，金牌不再至上时，冠军和非冠军们靠什么生活？以什么标准为奖励？这是体育圈内人，最关心的问题。

　　排名积分没了

　　全运会还有必要办吗？

　　某新媒体客户端推送这篇文章后，粉丝提问率最高的一个话题是全运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其实，早在2013年沈阳全运会时，网友和媒体就提出过“全运会还办不办？”、“全运会该怎么办？”的疑问。一项全国最高水平的综合性运动会，因为和政绩挂钩、和当地体育指数挂钩，已经畸变成了公平度和公信力大打折扣的鸡肋赛事。上一届全运会总体算干净，但依然还有北京女子橄榄球队罢赛、公开水域游泳骑着打、蒋文文蒋婷婷遭不公评分、默契球等许多丑闻。翻开全运会曾经的历史，孙福明假摔、孙英杰、王静等优秀选手遭遇禁药风波、那些羞辱智商的默契球、乌龙球、竹林里伸出耙子等黑幕，早已是体育圈不爱讲的饭桌笑话了。

　　人民日报、新华社等中央级喉舌也数次批评、问责，但全运会的赛风赛纪，终究没有太大的改观。恨铁不成钢的网友和媒体这才愤怒喊出“取消全运会”，而这一次，体育总局重拳改革，从根本上铲除了全运会歪风邪气的动力——没有积分榜、没有奖牌榜，各种勾心斗角瞬间扑了个空。

　　一下子全部都取消掉，又让真正的体育人感到困惑。不公布是不是可以内部评定？如果连内部评定都没有了，那没有名次的比赛还有什么意义？很多网友留言，全运会未来的改造模板，应该是美国的奥运选拔赛。参赛门槛公平公开，不论你是大学体育队的菜鸟还是奥运多金王菲尔普斯，衡量的标准不是看过去的成就，而是看选拔赛的成绩。当然，也有网友建议，全运会可以取消，取而代之的是各个项目的最高水平锦标赛，比如全国游泳锦标赛、全国田径锦标赛，通过更专业、更细致、更科学的选拔，来筛选新面孔，而不是用一个小奥运来作为奥运冠军的告别舞台。当然，这些贴心龙门阵是网友的建议和态度，真正决定全运会去留和改造力度的，依然要看国家体育总局的决心。

　　华西都市报记者陈甘露

　　人才困局

　　“地域性人才过剩”如何交流？

　　“整治不良赛风赛纪是体育行风建设的重要内容，对这些问题，体育总局将加大执纪执法力度，依据已经制定出台的管理规定加大检查处罚力度，积极配合协调司法、公安部门，公开查处体育竞赛领域的假赛黑哨、权钱交易、操纵比赛等违法违规行为，形成威慑，净化参赛环境。加大问责力度，坚持责任倒查，对违纪违规事件追究领导责任，对负有责任的主要领导、分管领导实行多方问责。”

　　失去全运动力

　　“跨省部队”何去何从？

　　在体育总局提出的整改内容中，有一条是“关于运动员裁判员选拔选派不公开、不透明，寻租现象较为严重的问题”。如果将这个看起来有些抽象的概念用比较具体的实例来表述的话，那大型赛事中的“跨省部队”就是比较贴切的。以全运会为例，常常有A省培养的运动员代表B省出战的情况，甚至有可能这个运动员从未到过B省。运动员的跨省交流的初衷是出自运动资源均衡分配、发展的考量，但由于其中的利益和关系错综复杂，也渐渐演变为了可以被钻空子的盈利手段。

　　之前就有媒体披露，全运会的运动员交流有市场行情价，基本上稳定在金牌30万、银牌8万、铜牌4万、1个全运积分1800元。赤裸裸的金钱刺激之下，很难保证运动员的交流目的还能保持初心。为解决巡视意见提出的突出问题，体育总局党组表示，要用新的制度和方法严格规范选拔选派与监督管理工作的整改思路。但在具体的操作方式上，还是存在一些亟需解答的疑惑。

　　长期以来，地方体育局都有自己擅长的体育项目，比如铁人三项是解放军队的专长，马术是广东队一枝独秀，而冰雪项目则常常是东三省的舞台。运动员跨省交流的初衷，也是为了能够将这些有地域性优势项目培养出的人才输送到别的省市，带来运动项目的全面发展。但随着全运会金牌、积分的“疯魔”发展，运动员交流也渐渐变质，成为利益输送的挡箭牌。

　　没有利益刺激

　　如何让人才良性交流？

　　一旦全运会取消了金牌和积分，对于那些想要钻空子的人来说，运动员交流就变得无利可图，基于这种状况，运动员交流还能正常进行下去吗？当然，减少交流的结果，对于各省市培养自己的运动员有一定的推动作用，但是放在运动项目发展的大环境下看，却不是好事。所以运动员的交流是必要的，但是在利益刺激之外再寻求到一个合理的发展动力，却并非易事。

　　既然在运动员交流中存在风险漏洞，那可不可以像多年前一样，各省市自己关起门来培养运动员？这种因噎废食的做法，当然不可取。当年，因地域发展不平衡及地方保护主义，很多省市宁可让本地多余的人才荒废，也不输送给其他省份，导致了我国体育人才的浪费，很多优秀的运动员根本得不到比赛机会。这样的教训已经足够多，重蹈覆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试想一下，当大量的人才堆积在某地，而其他地方的相关资源却只能浪费，这样的场景是不是让人看不下去？全运会曾是各路买家一掷千金的战场，而这些购买的虚假繁荣却并不能让中国体育得到真正发展。当全运会取消了金牌和积分，当运动员的交流回归到体育的本质，才能让人看到中国体育真正的希望。

　　华西都市报记者李昊皎

　　赚钱效应“管办分离后的经济账”怎么算？

　　“加大中国足球协会单项体育协会综合体制改革试点的力度，尽快制定实施意见。确定中国汽车运动联合会、中国摩托车运动协会为非奥运会项目单项体育协会综合改革试点。确定中国龙狮运动协会、中国健美协会、中国台球协会为单项体育协会管办分离、以体育社团机制运行的改革试点。试点期间，凡可以交由协会承担的事务完全交给协会。”

　　强势项目大热，大把钞票谁来监管？

　　在改革试点方案中，首先就提到了要加大中国足协单项体育协会综合体制改革试点的力度，尽快制定实施意见。中国足协实际上已经在管办分离的路上摸爬滚打了有些日子了，按照新的改革方案来看，放权给足协就意味着今后对于经济和管理上有了更大的自主权。中国足协刚刚才收获了一个大单子，某国际知名体育公司签下了中国之队的赞助费，每年的赞助额高达1亿人民币，而且一签就是4年。不过4亿的收入对于中国足协来说也不算太高，未来一旦放开了赛事承办等一系列的权益，那么足球的收入将远远不止这个数。

　　这么大一笔钱，到底怎么花？此前，中国国家队选了卡马乔，被西班牙人坑了7000多万人民币，不少圈中人也曾经猜测足协中有人“爪子不干净”。当时埋单的是万达集团。而如果足协手里有着几千万甚至是上亿的预算，到底这个钱怎么花？会不会被贪污，有谁能够站出来监管，这是必须要解决的。否则，中国足协就会像是国际足联一样，缺乏监管，贪污腐败行贿受贿严重，背离了改革的初衷。

　　与足球有着同样问题的还有篮球，虽然这次名单上并没有篮球改革，但据中国篮协某官员表示：“没有在名单上并不说明中国篮协没有进行改革，如今我们已经在制定细则。”而中国职业篮球CBA每年的赞助费高达惊人的4亿人民币，如何监管篮协的收入也相当棘手。

　　薄弱项目冷落，发展经费从哪儿来？

　　除了三大球，汽车运动联合会、健美协会、台球协会等也被列入了改革项目之中，在这些项目中像是汽车、台球等都会开放管理权。成都本地车手周远德表示汽车运动联合会很有可能未来将成立一家公司，独立举办比赛等，将官方性质行为变为企业行为，汽车运动联合会未来的经费应该就是从办赛这一块而来。“如今赛车已经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管办分离对于这项运动有着很好的促进作用，而通过举办比赛协会也能够获得足够的经费。”

　　不过，有10个被列入功能优化改革试点的奥运项目，前景并不像三大球以及汽车运动这样乐观，比如说冰壶、击剑等协会，参与的人数并不多，每年能够承办的比赛数量也有限，如果完全按照市场化进行改革，这些项目该如何筹集经费？是否参与的选手都需要每年交一笔不菲的会费作为协会的行政费用？实际上，对于群众基础薄弱，市场开发前景差的项目，还是应该由国家进行管理。

　　实际上，改革的发展方向应该有两个不同的面孔：对于田径、拳击、高尔夫等容易市场化的项目，可以通过举办比赛来筹集经费，完全地交给市场；而游泳、滑冰、滑雪等项目，则应该由国家拨发专项资金，鼓励更多人进行参与。华西都市报记者闫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