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古檗山庄：一碑一本总关情

　　泉州晋江东石镇檗谷村有一座山庄，至今不过百年历史，称奇的是内有近200位近代名人题咏石刻，有高官显贵，有文人雅士，或寥寥数言，或洋洋洒洒几百字。他们缘何为这座山庄挥毫泼墨？近日，记者走进山庄，近距离探访山庄背后鲜为人知的故事……

　　这座山庄不一般

　　步入山门，园内青草离离，绿树茂盛，风荷摇曳的半月池后按序布局着10座青白石茔墓。4座风格迥异的建筑分立东西南北。西南“瞻远山居”有阿拉伯风格平屋一列，庭前中国风貌廊柱；西面“景庵”四方攒尖顶，形似蒙古包；北面“檗荫楼”为罗马建筑风格双层楼，外壁有彩石镶嵌装饰；东面“息庐”单间平屋，中式瓴瓦西式门窗。

　　走在山庄内，随处可见匾额、柱联，“瞻远山居”与“景庵”内壁还嵌着190余方近代名人题咏石刻。有黄炎培、梅兰芳、章太炎、林纾、吴昌硕等文化界人士，有康有为、梁启超、谭延闿等政治人物，有林骚、曾遒、吴曾等本地名士，甚至还有日本首相等。序、记、铭、诗、词、跋，林林总总，有的歌颂山庄，有的赞扬山庄创建者……

　　记者发现山庄内立着一块“檗庄内地契”碑，上面整整齐齐地刻满了字，原来此地是山庄主人当年向村民购买，所购每块土地的地契税号、契约号、价款都刻在这块碑上。耗银25万两，历时3年，建成此庄园，毕生四处邀得园中题咏……究竟为何如此大动干戈？黄秀烺是何人？

　　道是“花园”非花园

　　泉州晋江东石镇有个檗谷村，村民以黄姓为主。它左依沿海大通道，右连东石镇商业中心，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实际上该地自古临溪通海，舟船可泊，古地名“唐家崖”。宋代时黄姓人徙居此地，因羡其地“檗阴谷幽”，改称“檗谷”。在东石镇所辖的29个行政村中，檗谷只是很普通的一个，但就在这不起眼的小村落里，却有一个檗谷村民引以为傲的“花园”：古檗山庄。

　　是在一个午后驱车前往，义务管理员黄金钗早早地等候在山庄门口，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迎接慕名而来的参观者。

　　环顾此地并不起眼，但仔细一看山门上的字，不禁暗暗称奇。横眉“古檗山庄”，落款张謇，清光绪年间状元；柱联“仰峙吴山俯环石井，远承檗谷近接松庵”，落款黄培松(曾任福建护军使的清朝武状元)。文武状元为其书题，何等气派！但山门背面篆书“终焉允藏”让人心生疑惑。

　　记者的疑惑很快便得到证实。据檗谷村村长介绍，山庄实际是著名旅菲华侨黄秀烺所建的家族陵园。

　　“狐死首丘”“守而不失”

　　翻阅地方志书及谱牒资料看到，1859年，黄秀烺生于深沪，父母均早丧，因生活艰辛，年方弱冠的黄秀烺背井离乡到吕宋岛谋生。打拼20余年，凭着聪明和才干，黄秀烺成为菲律宾巨富，名震南洋群岛。1899年，黄秀烺回国定居厦门鼓浪屿，投资5万银元开设“炳记”商行，兼营侨批业及出口业务，以信用著称，获利甚丰。

　　然而，黄秀烺心中最挂念的仍是家乡深沪。在外漂泊愈久，他落叶归根的心情就愈迫切，再加之黄秀烺热爱宗族，忧思“陵谷变迁，先世墓所多不可复识，祭扫之礼往往缺焉”，“仿古人族葬之法，而苦无竟其志”，为了子孙有祖可循，1913年，黄秀烺决定建造家族陵园。选址檗谷既因檗谷是族人的祖籍地，祖祠在此，又因此地“去现任祠宇曾不数百武，登陇东瞩，沪江如在目前，泽如也”，由此可见黄秀烺对深沪的感情。在《古檗山庄题咏集》序中，黄秀烺动情亲书：“异日百岁之后归骨于此，吾子孙祭于斯，厝于斯，奠幽宫于斯，绵绵延延，守而不失。”寥寥数语，饱含狐死首丘之情。不仅如此，黄秀烺还在全国寻找家族前四代的墓，合葬于此。民国14年，黄秀烺在鼓浪屿逝世，其子孙族人遵其遗嘱，扶柩回葬于古檗山庄，圆了他生前夙愿。

　　“瞻远山居”旁有棵木棉树，据说年龄和庄园的年龄一般大，枝繁叶茂，因值盛夏，我们无缘看到木棉花盛开的艳丽。或许黄秀烺当初选种木棉，盖因此树象征对家乡浓烈的爱。

　　“永高谊而笃不忘”

　　如今，黄秀烺的后人都旅居香港等地，这座聚集着黄秀烺浓厚乡情的墓园，平日里都由黄氏族人自发守护。这全因黄秀烺是个乐善好施、极尽仁义之人。

　　原来，黄秀烺虽少小离家，但心系桑梓。他帮助修建村落大道，从菲律宾运来大批龙眼树和优良的粟种赠给乡民，号召村民绿化；出资调解安海地区封建械斗、深沪与梅林的海事纠纷。黄氏祠堂破损而财力缺乏，黄秀烺独资修葺一新，族人因此公订：“每逢宗祠春秋两祀日期，由值年董事并致祭于檗庄秀烺君之墓，以永高谊而笃不忘。”

　　此外，黄秀烺曾积极资助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与陈宝琛、李功藏等人为建福建最早铁路漳厦铁路“不遗余力四处鼓吹宣传，一时投资者多至巨万”；他独资修葺泉州开元寺西塔，捐资修葺厦门同文书院、营建厦门码头。民国总统黎元洪一年内为其题褒“热心公益”和“急公好义”两匾。他还曾运载大批药材，广施日本疫区，日本天皇为表感谢特铸一尊铜像相赠。

　　一碑一木总关情

　　参观时，老黄就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摸摸这棵树，抚抚那块石。从1984年开始，他已和古檗山庄相伴29年，对每个角落都如数家珍，对山庄的感情日渐深厚。

　　他说，景庵内原安置黄秀烺铜像，可惜在“破四旧”时期，被砸掉卖了，给村里每户人家装上扩音器。据传当时日本天皇花重金铸造了两尊铜像，一尊是天皇本人，一尊就是黄秀烺，铜像穿着当时日本裕仁天皇所赠的大和服装，双眼各嵌一颗金刚钻。檗荫楼里的摆设也在那个特殊年代被毁坏。说起这些，老黄仍一脸遗憾。

　　但安慰的是，2001年1月，福建省人民政府公布古檗山庄为第五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据悉晋江文物部门也正积极为檗庄申请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晋江博物馆关于檗庄的保护规划已提交；晋江旅游局正准备筹建黄秀烺陈列馆；东石镇也已把周边50亩土地纳入整个陵园规划。对黄氏古檗的保护正在展开。

　　离开时，黄金钗小心地关上每一扇门。如果说，当时的古檗山庄凝聚了华侨黄秀烺的拳拳乡心；那么现在，更多的人正守护着这份情，绵绵延延，守而不失。(王思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