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中国保监会披露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今年6月底，由54家中外资保险公司组成的人身保险阵营共实现业务收入4257.23亿元，较去年同期增长64.42%，其中外资公司增长37.18%，而中资公司增幅则高达66.09%。

　　在其他金融机构相关运行指标普遍趋缓或走低的环境下，人身保险业持续的超高速增长势头仍然不减，这种状态是否正常？2002年的“投连风波”是否会再次出现？高增长背后究竟暗藏哪些风险？谁最该对这些风险保持警惕……带着一系列疑问，记者专访了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执行院长郝演苏教授。

　　“投连风波”端倪重现？

　　“中国股市自去年10月开始走低，致使股市资金回流至银行，但从紧的货币政策又让银行面临存贷差难题。就在银行业转移存贷差压力大力发展中间业务的同时，人身保险业的扩张冲动恰巧与之不谋而合，形成了以3年至5年期分红产品和万能险为主体的银行保险业务高速增长的局面。”

　　郝演苏告诉记者，尽管大比重的银行保险产品创造了保险业务收入数字的繁荣，并且似乎在股市低迷的环境下为民间资本充当避风港。但投资连结、万能寿险和保障功能较低的趸缴中短期分红产品实际上属于“披着”保险外衣的理财型业务，而这类业务在今年上半年人身保险业务收入总量中的占比竟然高达79%。

　　“这种增长态势与制造‘投连风波’的2002年人身保险市场的走势极为相似。”郝演苏告诉记者，在中国的银行保险业务合作中，保险业几乎没有任何议价能力，支付给银行的手续费大大高于基金业，再加上或明或暗的利益置换和保险公司本身的经营费用，这种繁荣实际上是以高成本为代价的。

　　更令人担忧的是，今年上半年整个保险业的投资收益率仅为2.4%，如果下半年的资本市场表现不尽如人意，各家保险公司在明年初公布的可分配收益一旦低于客户的心理预期，那么保险业的形象可能将遭到市场质疑。

　　谁是虚假繁荣的背后推手？

　　“那些进入市场2年至6年的二、三线中资公司是制造这种‘繁荣景象’的突击队。”在郝演苏看来，尽管部分有实力的公司为了稳定客户，可能动用均衡准备金给客户安排特别分红利益，但这种做法将给实力较弱的二、三线保险公司增加竞争压力。

　　“这些公司上半年的业务收入平均增速超过500%，高成本的银行保险业务大多占其业务总量的90%或以上。在资本实力有限、资金运作能力有限的条件下，他们势必要面临应对高速扩张形成的偿付能力和客户预期收益的双重压力。不仅如此，那些采取特别分红的保险公司还必须权衡利弊，如果付出的利益大于实际赚取的利益，保险公司的股东将蒙受损失；如果不安排理想的收益满足客户的预期，投保人可能退保选择其他金融产品，从而增加保险公司现金流的压力。”

　　与二、三线公司难抗拒规模诱惑不同，一线中资公司对银保渠道的依赖度相对较低，但由于其庞大的业务规模，也为这场虚假的市场繁荣贡献了“基数”。据统计，占据上半年市场份额42.76%的中国人寿股份业务总收入增长超过50%，从增速来看低于市场平均增速，但其上半年新业务收入的一半来自银行保险。

　　“这类3年至5年期的趸缴业务收入形成的现金流是为了应对年内将要到期的接近600亿元同类业务的给付需要，这种将那些即将到期的短期产品替换成为未来更多的短期产品的方案，将对于中国人寿股份产品的内涵价值形成压力。”郝演苏如是告诉记者。

　　“热钱”借道银保？

　　在上半年人身保险业务收入的区域分布上，除了广东省(不含深圳)以外，东部沿海地区的一线市场增长速度普遍落后于全国平均水平，而河南、湖北、湖南、四川、重庆、陕西、云南、贵州和新疆等二、三线市场均大比例超过全国平均增长速度。

　　对于这样的地缘发展差异，郝演苏直言不讳指出其中蕴藏的行业风险。“表面上看，似乎一线市场的民众投资渠道较多，对于资本市场的认识相对深刻，股市流出的资金大多沉淀在银行待命。而二、三线市场由于投资渠道和信息渠道相对有限，因而银行保险就成为资本市场不景气环境下的避风港，或者说汶川地震也直接或间接刺激了人身保险业务的需求。但是，如果这种保障需求被大比例地通过银行保险进行安排，熟悉银行保险真实保障价值的保险人将承载严峻的道德压力。”

　　比较不同地区的人身险业务增速则不难发现，广东省(不含深圳)人身保险业务收入在上半年的增幅为92.63%，大比例超过了江苏省的47.48%、上海市的56.56%和深圳的57.2%的增幅。“通过调研我们发现，由于港币与美元挂钩，许多港澳人士为了防止港币贬值及获得较高的利息收益，有不少于100亿元的资金流向以人民币计价的分红或万能等理财产品，这是否属于另外一种形式的‘热钱’，我们对于其中的风险有多少认识？”对于这一现象，郝演苏同样提出了质疑。

　　要速度还是要规模？

　　值得关注的是，在业务收入普遍高速增长的同时，市场也出现了反常的现象。市场份额位居第二位的由海内外专业团队领导的平安寿险在上半年逆潮流而动，加大收缩银行保险业务力度，重点发展个险期缴业务，成为业务收入增长最低的中资公司，业务增幅仅为27.78%。无独有偶，市场份额排名外资公司首位的有着近90年经营历史的美国友邦，在上半年通过严格控制银行保险客户质量和了解大额保费来源的方式收缩业务，上半年的增长速度为负5%。

　　“或许平安寿险增速落后于市场平均增速和美国友邦负增长的背后另有原因，但在资本市场不景气的环境下，如何在市场规模和经营效益之间寻求平衡，如何顺应市场按照可持续发展的要求有张有弛，如何在一片繁荣中看到潜在的风险和危机，才是我们必须理性思考的课题。”

　　郝演苏告诉记者，在资本市场走低的环境下大量招揽高成本的理财业务，制造的是虚假繁荣，制造的是市场和信心的双重风险。一旦资本市场走好，这些具有较少保障价值的理财产品就会通过退保方式流出。如果资本市场仍然走低，较低的保险资金运用收益仍然会引发退保潮。“无论何种原因引起的退保潮，都将导致保险公司将长期投资变现应对现金流压力，或者再创造更具‘诱惑力’的产品进入低质量产品的恶性循环。”

　　实际上，中国保监会已经多次警示市场关注“井喷”式增长可能带来的风险，强调要防止市场大起大落。“但企业的市场行为并非监管机构可以直接干预，代表保险公司股东利益的董事会的作用将更加重要。”郝演苏告诉记者，目前市场出现了一个怪圈，银行保险比重大，导致偿付能力吃紧，于是通过谋求增资、发行次级债或上市圈钱解决偿付能力问题。偿付能力一旦改善，又重蹈旧辙，继续重复产品同质和重理财轻保障的轨迹。如此循环，股东无效益、抬高经营成本、制造市场风险、增加偿付能力压力、恶化行业生态环境。因此，应当呼吁保险公司的投资者要警惕保险业繁荣背后的风险。(记者 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