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忆日寇来袭：为了不当汉奸曾举家三迁

　　陈世基

　　陈世基年轻时的照片。

　　“入夜忽闻日寇投降，国人闻之喜若狂”，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经过艰苦卓绝的8年抗战，终于取得胜利。70年前的“8·15”是让人振奋、举国欢腾的不眠之夜。赣南山区消息闭塞，如何将日本投降的消息传遍全城，年仅16岁的陈世基和哥哥们连夜制作火把，举行了一场直至深夜的火炬游行，当年的一幕幕景象让他至今难忘。

　　文、图/广州日报记者王鹤

　　日寇来袭 不做汉奸举家三迁

　　陈世基家世居江西九江。九江是历史名城，是江西唯一临江口岸，长江沿岸重要港口。继鸦片战争被强迫开放广州等五个沿海城市为通商口岸之后，列强又迫使长江沿岸的南京、九江、武汉、重庆等为通商口岸。九江市内也有日本租界。陈世基小时候跟大人路过，想进去看看。大人说：“这是日本租界，东洋鬼子凶得很，不要闯祸。”后来又听说日本人搞“九一八”事变，把整个东三省都侵占了。在陈世基幼小的心灵里对日本鬼子就很恨，看到宣传日本人的和留有东洋小胡子的形象就很厌恶。

　　1937年“七七事变以后”，上海、南京相继失守。日寇铁蹄溯江而上，芜湖、安庆、九江先后告急。陈世基的祖父陈蔼亭，辛亥革命前后都是九江总商会会长，和当时在九江海关工作、宣传革命思想的林森（国民党元老，后任国民党政府主席）过从甚密。受林森先生的影响，陈世基的祖父参加了同盟会。祖父去世后，陈世基家道日渐中落，到抗战前已濒临破产。但高山打鼓，名声在外。日寇袭来，如不远走他乡，就有当汉奸之嫌。

　　为了不当汉奸，陈世基家的长辈遂决定举家逃难到赣南。让陈世基一家人没想到的是，这一逃就随着日本人的南侵而迁移了三次。

　　当时年仅9岁的陈世基和家人一起乘坐木炭汽车一路颠簸来到赣州，随后又随着战事进展，日本人不断南侵，而再次迁移到吉安和宁都。

　　哥哥帮忙 混进礼堂听蒋经国演讲

　　陈世基在赣南读书时还听过蒋经国先生专门为中学生举办的演讲。“我当时刚刚小学毕业，还没有上中学”，陈世基说，当时演讲是对中学生开放的。每个去听演讲的人会发一个面包，当时为了面包，他央求哥哥们带他一起混进去。陈世基当时身材不矮，混在中学生中并不显眼，哥哥们就带他一起混进了礼堂。为了怕陈世基乱跑，哥哥们要他在后排座位坐好不要乱动，时间没多久，他就看到蒋经国来到会场为中学生演讲。

　　在演讲时，蒋经国谈到他的生母毛太夫人在老家溪口被日机炸死了。他就地立了石碑刻上“以血还血”四个大字，警示自己，提醒国人，勿忘国耻，一定要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

　　思念家乡 每年沦陷日聚会唱抗日歌

　　南迁赣南时，陈世基一家饱尝居无定所、学无定时，日机轰炸扫射之苦。陈世基回忆，在赣南地区日本人疯狂轰炸，居民几乎每天都要跑警报。陈世基的小舅父就是被炸死的。陈世基和同学因出于好奇冒险去捡日机扫射掉下的子弹壳，而险遭不测。

　　在赣南上学时，陈世基记得老师教他们唱抗日歌曲，如《长城谣》，其中唱道：“自从大难平地起，奸淫掳掠苦难当，苦难当，奔他方。”“没齿难忘仇和恨，日夜只想回故乡。大家拼命打回去，哪怕倭寇逞豪强。”还有一首《奋起莫迟延》，唱道：“请看安南(今越南)、印度、朝鲜亡国真可怜，为奴为婢做牛马，丧失自由权。”“要想不做亡国奴，奋起莫迟延。”唱得人血脉贲张。“中国不会亡，不会亡，不会亡……”唱得激情澎湃。同时，老师也给陈世基讲了高志航大队长带队首次击落三架日机的胜利，还有队长徐焕升带队远赴日本，投下大量揭露日本侵略中国罪行的传单，威震三岛，血性男儿鼓舞人心！

　　陈世基同学中有一些是从九江逃难出去的。大家一面读书，一面宣传抗日，出墙报、演抗日剧、唱抗日歌。陈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任上海解放日报副总编辑、顾问）、闵希骞（新中国成立后从事教育工作）和陈世基的哥哥就是领头人。当时先后教陈世基的音乐老师扈才干和李中和也都是逃难出来的九江人，常常参加他们的活动。每年“7·25”九江沦陷日，一起逃难的小伙伴们更会聚在一起唱《长城谣》、《松花江上》一类的抗日思乡的歌曲，扈老师用钢锯作乐器伴奏，时而委婉感人，时而悲壮激昂。特别是每当唱道：“没齿难忘仇和恨，日夜只想回故乡”“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哪年哪月才能收回我那无尽的宝藏……”时，大家触景生情，常常泪流满面。

　　胜利之夜 一夜无眠欣喜欲狂

　　8月15日晚上8时多，时年16岁的陈世基和哥哥正在煤油灯下复习功课，突然听到外面有报童叫喊“号外！号外！日本投降了！”陈世基闻声跑出去买了一份号外，定睛一看，果然是真。“8年啦！8年啦！抗战到底见了底，百年凌辱一扫光。……怎不叫人喜出望外！”陈世基激动地和哥哥们商量怎么把胜利的喜讯传开。哥哥们出主意，附近米厂有很多加工用的竹帘子，可以用来扎火把来个火炬游行。

　　陈世基跟着哥哥们跑到米厂传播日本投降的好消息，米厂职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他们高兴地和陈世基一行将竹帘子拆开，扎了一堆火把，每人点着一个，还带上几个，一齐走街串巷，不断疾呼“好消息！好消息！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

　　宁都位于江西南部。大批难民先后涌入，人口骤增，电力严重不足，很多人入夜早早关门。听到有人狂喊，纷纷开门探听虚实。辨明真相后，大家都高兴地鼓掌、吼叫，一些年轻人也参加游行的队伍，把陈世基带去的火把分别点着。高高举起的火把队伍，像一条抖动发威的火龙，在寂静的夜空游动。直到火把烧完了，嗓子也喊得快嘶哑了，人们才兴犹未尽各自回家。

　　家中长辈们激动之情也难以抑制，大家饮茶，盘算如何早还乡，尽情享受胜利的喜悦！午夜时分，父母才催促孩子们去睡觉。陈世基回忆，当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浮想联翩，难以入睡。想到抗战前和抗战中家庭的变迁，由恐惧震惊、背井离乡，到期盼胜利，思念家乡的复杂心情交织出一幕幕情景，恍如昨日。

　　1949年9月，陈世基大学肄业投身革命，1950年由陆军随部队转入组建中南区空军（后改为广州军区空军），曾任广州军区空军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参加过抗美援朝和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曾多次立功受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