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英国诗人T.S.艾略特，凭借其代表诗作《荒原》向世人阐释了西方发达资本主义文明带给人们更多的是迷惘，而不是希望。尤其是二十世纪以来发生的种种危机，从以消灭肉体与掠夺为目的的世界大战到人类精神世界的紊乱，使艾略特对所谓理性、文明、现代性开始反思:建立在私人利益原则之上的社会组织，由于毫无节制地实行工业化，正在导致人性的扭曲和自然资源的匮乏，而我们大多数的物质与技术进步不过是建立在一种使后代人付出沉重代价之上的。

　　而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萨特、加缪、卡夫卡已经对技术与科学进行了追问。科学家爱因斯坦、奥本海默等在得知原子弹实践于人类社会之时，表现出来的不是为科技的进步带来的喜悦，更多的是对人类未来社会的忧心忡忡。尤其是在文学家眼里，科学技术带来的物质文明的极大进步，却让我们与“诗意地栖居”的梦想渐行渐远:自然环境随着经济的发达与技术的进步却并没有获得更加善意的对待；而原本被称为“天之骄子”的人类，人与他人之间的自私与冷漠日益代替了原本朴素的热情，而人的个体之间也还存在着“甲虫”与人类的融合、异化。

　　假设，我们不对这种日趋严重的现象进行反思，不警醒于科技带来发达物质享受的同时那日渐卑微的灵魂世界与随时恶化的生存环境；那么，我们无法给子孙后代做出一个完美的交代，也无法真正面对养育我们的地球母亲。

　　好在，对现代性引发的后果，已经引起了人类忧心的目光，这点我们可以从电影世界中一见端倪。1936年，卓别林的影片《摩登时代》，其主题虽是揭露经济危机时代中资本压迫下的小人物的辛酸命运，但是观众永远忘不了主人公在传送带式的流水线上被弄得神智失常、被卷入巨大的齿轮中、被出了毛病的吃饭机器在他悲戚惊恐的脸上不住扇打等镜头。这些影像无不反映了机器、科技时代所带来的恐惧与麻木。

　　近年来，一向唯票房为马首是瞻的“好莱坞”，也推出了不少反思科技与人类之间关系的电影作品。在探究其中表达与内涵时，尚有充足的理由令我们注意:科技在帮助我们进一步享受便利，帮助我们进一步扩大视野的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诸多负面。大多数此类题材的影片中，科技毁灭人类的最终结果，或者作为影片的背景，也可能仅仅是人类的忧思幻象，但是这种幻象却是有着当下的现实基础。2009年，由布鲁斯·威利斯主演的新片《未来战警》(Surrogates)，影片描绘了未来时代，人们都有一个机器人做自己的代理人，真正的自己可能是个丑陋、衰老的形象，就好比当下流行的整容，只不过未来的“整容”可以通过更发达的科技而更加容易的实现。影片中出门在外的人类，与他人交流的代理人是可以永葆青春，永远健康的；人人在外面都有一个伪善的替代品，人人都有一副假面；影片主人公逐渐感受到与妻子的交流仅仅停留在表面，而心与心的联通却越来越难以进行，如果内心的沟通逐渐被外表光鲜的假面媾和所取代，那么人类的精神家园也将不复存在。2008年，美国迪斯尼的动画电影《机器人总动员》(Wall-E)，讲述的故事发生在2700年，由于人类无度的破坏环境，地球此时已经成为漂浮在太空中的一个大垃圾球，人类不得已移居到太空船上。在飞船上暂居的人类，对科技、对工具的依赖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程度:人人都变得肥硕无比，因为有先进的代步机所以再也不用走路，所有的一切都交给机器人打理，吃来伸手，饭来张口；最终，人类才得以明白，由人类创造出来的科技恰恰是给了机器一个毁灭人类的跳板；2004年，美国大片《后天》(TheDay　After　Tomorrow)就描述了人类掠夺式的物质发展导致了地球气候的极端变化:家园被海水淹没；地震、海啸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而此时，人类思维的结晶——科技，在面对自然界稍许变动的时候却显得无能为力。更为可怕的是《后天》中揭示的灾难在现实世界中并不是一个漫长的期约！

　　虽然，电影是虚构的艺术，但是，刻意构造的本末倒置的场景，与人类生存状态却不得不令我们深思:人类该如何面对自己亲手种下的恶果？人类该如何面对未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人类该如何权衡人文精神与科技之间的博弈？人类该如何拯救已经残缺的自然界？对于这些拷问，仅仅依靠若干部影视作品是远远不够的，这需要我们整个人类共同的承担。

　　方晓枫

　　(作者系北京理工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