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

　　一位在国外有教职，短期在国内讲学的法学教授，一天跟我聊起来，说感觉国内学界最不可思议的事，是一些名牌大学的著名法学教授，在酒桌上经常公开宣称自己在做违法的事，比如怎样去捞一个犯法的人，如何行贿哪个法官等等。他说，一个以教授法律为业的人，怎么能公然践踏自己的事业？而且做起来丝毫不避人，也就是没有任何羞耻感。

　　显然，这位从海外回来的人，实在是离国情过于远了。他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中国的一些大学，一点都不稀罕。教法律的人做违法的事，做得越成功，在圈里威望就越高，比如捞人捞得多，把死刑改成无期，把重罪变成轻罪，甚至无罪释放。不是靠律师辩护得好，而是里面有人，有学生做法官，说明此教授本事大，手眼通天。同样，教金融证券的教授，做幕后交易；教伦理学的，乱搞女学生；教政治学的，提倡幕后交易，鼓吹厚黑，都属于这一类。教什么败坏什么，没有起码的专业道德底线。

　　毫无疑问，大学教授都属于专业人士，没有专业底线的专业人士，等于是对自己所学的专业，没有起码的尊重，更谈不上喜欢和敬畏。说实在的，我们的某些大学教授，不仅没有专业底线，连职业道德都找不到，用放大镜都找不到。即使在所谓名牌大学里，抄袭作假的有多少，侵占学生成果的有多少，粗制滥造“成果”的又有多少？实在是车载斗量，不可胜数。某些大牌教授，被官方奖励为校长、副校长的人，也照抄不误，被人发现了，就赖到学生头上。或者公然宣称，揭露者是破坏团结，败坏学校声誉，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打击报复。

　　既没有专业底线也没有职业道德的教授，实际上并没有把自己在别人看来还相当神圣的职业当回事。他们只是在活着而已，没有专业，也没有职业。无论什么专业的教授，什么学校的教授，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谈话的主题，根本没有学术，但共同语言却很多，无非是炒股，捞钱，女人，黄段子。如果哪天某个话题跟学术沾点边了，那一定是在说如何弄课题，所谓编故事骗钱，最后还是钱。说教授是教课的，很多大牌教授根本不上课，大部分的课，都是自家的研究生来代授，他们只对外出走穴捞钱感兴趣。说教授是做研究的，他们的课题，也是研究生代做，论文由研究生代写，他们只对招官员招大款读博士感兴趣。以至有的学生说，现在的教授，招学生，要一个有权的，一个有钱的，一个作陪的。

　　说不好听的，这样失掉底线的教授，与娼妓何异？古代的娼家自不必说，人家还讲究个职业道德、专业底线，至少，做妓女的，还要会唱点小曲，高级的，还懂点琴棋书画。起码不会像我们失掉底线的教授一样，身体力行地糟蹋自己所从事的行业。

　　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原因，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今天的大学，某种意义上就是衙门，带着垄断公司的味道，却无需有切实政绩的衙门。这样的衙门，风气败坏起来，是很容易到达疯狂的地步的。原来受人尊敬的教授，失掉底线后就这样成了衙役，成了娼妓。虽然说，不是所有的教授都变得如此糟糕，但凡是没了底线的教授，似乎表面上活得都最滋润，也最得意。中国大学要想好，唯一的出路，就是把这样怪异的衙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