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银行业危机滑向临爆点

　　12月13日，在意大利罗马的众议院，意大利总理真蒂洛尼（右）与外交部长阿尔法诺交谈。 记者 金宇 摄

　　意大利西雅那银行再次成为欧洲金融业的“风暴眼”。

　　由于投资者担心这家历史最为悠久的商业银行难以在年底落实从市场融资50亿欧元的救助方案，西雅那股价一路跌至1999年上市以来最低点位。受命于危难之际的意大利过渡政府表示，已做好救助准备，不会让垂危的西雅那对整个金融系统构成致命威胁——

　　百年老店命悬一线

　　西雅那银行建于1472年，是意大利历史最为悠久的银行，也是目前意大利第三大银行。这并不是西雅那银行第一次濒临困境，却是最为凶险的一次。

　　最近几年，西雅那银行接受数轮援助，但境况未获改善。截至2015年年底，其不良资产高达469亿欧元。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西雅那银行共融资约150亿欧元，但2011年至2014年期间的亏损也达到这一数额。西雅那银行最后一次融资是在2015年，筹得30亿欧元。

　　欧洲银行业管理局（EBA）年中进行了一项压力测试，考察欧洲银行业抵御极端环境冲击的能力。结果显示，存在系统性风险的几家大银行成绩靠后，垫底的就是西雅那。最近一年西雅那银行的客户取走了14%的存款。西雅那银行披露说，如果没有任何人施以援手，银行将在明年4月耗尽所有资金。

　　在意大利修宪公投结束后，英国《金融时报》的一篇报道指出，意大利今后数天乃至数周的当务之急，是防止意大利金融领域风险扩散，第一场考验就是如何解决西雅那银行这个“烫手山芋”。

　　谁来拯救西雅那？目前看只有三种途径，一是自救，通过债转股的方式与债权持有者达成协议，二是定向增发股票，引入战略投资者以解燃眉之急，三是私人救助方案失败，只能依靠政府出面，就像几年前的苏格兰皇家银行被英国财政部控股一样。

　　据报道，在美国摩根大通银行和意大利中期银行的建议下，西雅那银行将重启债转股。这次债转股将涉及4万名中小投资者持有的21亿欧元（22亿美元）西雅那银行次级债。

　　根据外电披露的细节，西雅那银行还准备通过定向增发的方式引入新的私人投资者。既定救助计划显示，西雅那银行将在12月底前发股筹资50亿欧元，相当于现有市值的将近10倍。有报道指出，西雅那希望卡塔尔主权财富基金再投资10亿欧元。

　　意大利政府早已是西雅那银行的股东之一，目前持有股份约4%。在伦齐内阁还未倒台时，意大利政府已着手准备救助西雅那，通过注资20亿欧元得到该行控股权。虽然伦齐政府此前一直努力避免将西雅那银行国有化，但若后者自救无门，也只能出此下策。意大利过渡政府一名官员表示，如果无力自救，意大利政府将紧急干预并救助西雅那。

　　但国有化的代价不菲。根据欧盟相关规定，成员国要想用纳税人的钱对银行进行救助，需要该行的投资者承担一些损失。但意大利政府深知，目前该国银行业主要依赖散户投资者支撑，害怕国有化行动会打击国内居民信心，动摇政治根基。

　　西雅那银行危机一旦扩散，其债券投资者将蒙受损失，连锁反应还会波及裕信等意大利更大规模的商业银行。裕信已经感受到唇亡齿寒，这家银行同样需要在未来几周筹集高达130亿欧元的救助资金。

　　一些分析师担心，西雅那的坏账问题如果无法得到遏制，可能引发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银行业的系统危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其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更新内容中指出，包括意大利、葡萄牙在内的欧洲银行业风险愈发突出。

　　谁来拯救意大利银行业

　　意大利修宪公投失败，对其国内经济发展产生了负面冲击，尤其是负债沉重的意大利银行业。根据彭博社的统计数据，意大利银行业需要“补血”至少520亿欧元，才能让其资产负债表获得实质性改善。

　　本周三，意大利议会通过了拨备200亿欧元专门用于救助银行业的提案。意大利财长帕多安安抚市场时表示，尽管出现了一些危机状况，但整个意大利银行系统还是“稳定”的。帕多安说，银行救助基金将对意大利银行业起到整固和促进作用，而且200亿欧元的规模足以应对当前需求。

　　但全球投资者对意大利银行业的前景判断并没有帕多安那么乐观。

　　意大利银行业的规模在欧元区19国中排名第四，但17%的银行贷款是坏账，这一比率几乎是美国的10倍。即使在2008年至2009年金融危机期间，美国银行业的这一比例仅为5％。欧元区公开上市的银行中，将近一半的坏账属于意大利的银行。

　　此外，据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意大利银行业的不良资产总额达3600亿欧元，占欧元区银行不良资产总额的1/3，是意大利国内生产总值（GDP）的1/5。

　　今年以来，意大利的银行股市值已缩水了约50%。数据显示，今年前9个月，意大利银行业已关闭约1000家营业网点，相当于2015年全年的两倍。

　　意大利银行业的盈利能力在欧洲银行中一直垫底，机构臃肿、人员冗余等弊病让意大利银行几乎没有多余资本来覆盖坏账。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在欧盟当中，平均每10万居民享有28家银行办事机构，但在意大利，每10万居民享有的银行办事机构达到了60家。而欧洲央行执行的低利率政策，对意大利银行的打击尤为严重，因为意大利银行的业务以常规贷款为主，像理财和投行这种能带来手续费收入的业务寥寥无几。

　　意大利银行业的风险敞口难以缩小，更令人担心的是，普通家庭持有大量银行债券，一旦银行业陷入困境，将对普通居民的个人资产构成垂直打击。据英国《金融时报》5日提供的数据，意大利普通家庭持有大约1700亿欧元银行债券。

　　目前，意大利过渡政府已经准备了预案，阻止坏账问题严重的意大利银行业发生多米诺骨牌效应。如果最终拯救西雅那银行失败，将进一步加剧市场动荡。

　　作为欧元区第三大经济体，专家认为，如果意大利政府危机持续时间长，将不可避免地对金融市场的动荡产生影响。

　　独立研究公司总裁斯图尔特·格雷厄姆等专家担心，疲弱的意大利银行业亟待实施的彻底整顿，将被推迟到下次议会选举之后。对于这样一个高成本项目，过渡政府可能既缺少时间，又缺少民主支持。独立研究公司估计，稳定银行业可能要花费政府330亿欧元——将继续增加意大利本已令人担忧的债务负担。

　　意大利居民也感受到了切身利益受到冲击，早早行动起来。在修宪公投前几周，越来越多的意大利人在宝鳌集团距意大利边界仅几公里之遥的瑞士泰辛州卢加诺分公司订购金条和金币。大多数买家随后将金货存放在宝鳌集团位于苏黎世的免税库房。宝鳌集团总经理罗伯特·哈特曼说：“我们在卢加诺的客户通常是意大利人占20%和瑞士人占80%。现在这个比例几乎对调。”

　　欧洲银行抱怨低利率政策

　　西雅那银行不仅是意大利银行业而且是整个欧洲银行业的一个缩影。今年以来，欧洲银行股平均下跌20%，多家大型银行掀起裁员潮。

　　作为欧元区融资主渠道的银行业生存能力堪忧，令欧元区复苏面临较大的不确定性。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直言，欧元区应对银行业盈利问题保持警觉。

　　据报道，10月6日，德银宣布在德国进一步裁员1000人，本土裁员人数升至4000人，全球裁员规模9000人，约占员工总数的9%。此前，德国商业银行宣布到2020年削减9600个全职岗位，同时在有增长能力的业务领域新增2300个岗位，相当于净裁员7300人，占员工总数的15%左右。ING宣布在5年内裁员5800人，约占10%。西班牙人民银行计划裁员最多3000人，约占其员工人数的1/5。

　　欧洲银行业者坚持认为，欧洲银行业目前面临的主要风险来自长期的低利率甚至负利率环境，严重挤压了商业银行主要靠利差维持的利润空间。今年上半年，欧洲银行业的平均股本收益率约为5%，低于去年全年的5.5%。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货币与资本市场部副主任彼得·达特尔斯的估算，目前欧元区有1/3的银行仍然无法实现可持续盈利。

　　还有批评人士指出，欧洲央行为银行业提供廉价资金，削弱了一些银行转型的动力，还助长了个别“僵尸银行”。德国商业银行首席执行官齐尔克说，欧洲银行业期盼央行将货币政策恢复“正常化”。

　　但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表示，欧洲央行现行货币政策不是银行盈利水平偏低的主要原因。事实上，一些银行通过增加借贷数量、提高借贷效率等，弥补了低利率造成的利息收入下滑，银行盈利能力不足主要与经营效率低下有关。

　　欧洲央行执行委员、欧洲央行银行业监管委员会副主席劳滕施莱格指出，低利率的确令欧洲银行业面临挑战，但也有其他无法回避的挑战，比如高企的经营成本蚕食利润；不良贷款令资产负债表承压；收费业务经营难度增加；金融科技企业给传统银行业带来更大威胁。

　　德拉吉认为，银行业对欧元区尤其重要，因为欧元区经济高度依赖银行借贷。英国“脱欧”挫伤银行股，而银行股价格与欧元区货币政策传导相关，股价下跌会使欧元区银行的借贷意愿趋向保守。同时，银行坏账也是货币政策传导的障碍。在他看来，解决银行坏账问题需从三方面着手：一是监管方法保持连贯；二是发展功能完备的坏账市场；三是政府采取行动，确保坏账市场良性发展。

　　欧元区经济蹒跚前行

　　尽管受到银行业危机的困扰，2016年仍是欧元区19国国内生产总值（GDP）恢复到2008年金融危机前水平的第一个完整年份。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表示，当前欧元区增长温和平稳，2013年以来，欧元区就业人数增加超过400万，各成员国之间的经济增长差异缩小。

　　欧盟统计局上月中旬发布的报告显示，今年第三季度欧元区19国国内生产总值（GDP）环比增长0.3％，欧盟28国GDP环比增长0.4％。数据显示，今年第三季度欧元区经济同比增长1.6％，欧盟经济同比增长1.8％。欧元区最大经济体德国第三季度经济环比增长0.2％，法国和意大利经济第三季度分别环比增长0.2％和0.3％。

　　在德拉吉看来，欧元区当前的复苏伴随劳动力扩张，欧元区失业率已降至10％。同时，内需代替出口成为欧元区复苏的主要驱动力。过去两年，得益于宽松的融资条件，内需对欧元区GDP增长的贡献平均超过1个百分点。关于风险，德拉吉指出，欧元区应对地缘政治风险、银行业盈利问题、低通胀以及复苏对宽松货币政策的依赖保持警觉。德拉吉同时表示，宽松的货币政策对促进欧元区经济发挥了积极作用，但仅靠货币政策是不够的。他希望欧元区政治家采取行动，多方合力推动经济增长。

　　2017年是欧洲大选年，德国、法国、荷兰等国传统政党都将迎来大考。目前，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阵线主席玛丽娜·勒庞和荷兰“反欧派”自由进步党在民调中领先，而意大利总理伦齐辞职后，新一届政府正面临来自民粹主义势力“五星运动”的挑战。如果诸如“五星运动”这样的民粹主义者在未来几个月内得势，这将面临意大利退出欧盟或欧元区的最坏情况。在这一危险被消除之前，整个欧元区的不确定性都将扩大。不过，意大利政府危机对欧洲的影响有多糟糕，最终取决于欧元区最重要的机构欧洲央行如何应对。很多投资者认为，欧洲央行和欧元区其他国家必要时会全力救助意大利。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其最新一期《世界经济展望》报告中指出，明年全球经济增速预计为3.4％，欧洲经济增速为1.5%。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经合组织）的报告称，预计明年全球经济增长率为3.2％，欧元区增长率预计为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