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28日，中国歌剧舞剧院在北京天桥剧场举行了该院新创舞剧《篱笆墙的影子》的贺岁首演。我在这里特别推荐它，因为它真的给人们带来了深刻的精神思考和艺术享受。如今，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认识到，我国的文艺创作在数量上和形式上并不匮乏，真正欠缺的是能够代表民族精神和民族风格的艺术精品，而中国歌剧舞剧院正是本着锻造精品，以贴近群众、贴近生活、贴近时代为思想原则，创作出大型民族舞剧《篱笆墙的影子》这部现实主义的作品，它艺术上的成功，为我国民族舞剧的未来发展迎来了春色和生机。

　　舞剧《篱笆墙的影子》有几个给人带来深刻印象的不凡之处，第一个不凡之处是构思创意的新颖。《篱笆墙的影子》中，这种本已被人们从电视剧中所品味和熟悉的情节，反过来再由音乐和舞蹈语言来浓缩、精炼和表现时，其难度不言而喻。然而舞剧的创编者们知难而上，以敏锐的构思和巧妙的设计，将现实主义的农村题材与舞剧的表现形式相结合，使作品在整体创意构思上跃上一个新的高度。第二个不凡之处体现在作品运用舞蹈语汇来表达人物情感和精神境界的手法上。在这里，舞剧的舞蹈编导们在对原作进行深层理解后，利用舞蹈艺术丰富的形象感和夸张的虚拟性，结合民族舞、古典舞和现代舞的各种特点及肢体语言，生动地塑造出枣花、小庚、铜锁、枣花娘、铜锁爹及长舌妇等艺术形象，并通过这些艺术形象所构成的人物关系，表达出剧中角色之间真切的情感体验和矛盾冲突。第三个不凡之处是音乐效果的突出。我在观看此剧后，认为其总体音乐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突出特征。

　　第一个方面是舞剧的音乐有着强烈的民族性和丰富的旋律感，抒情色彩十分浓厚。谈到徐沛东的音乐，人们都会认为这些是他音乐创作中具有突出特色的强项。在这部舞剧中，徐沛东并非简单地摘用几段民族音乐音调用以润色，而是真正将民族音乐的典型因素融入到自己的音乐思维中，继而写出了能够恰当表达舞剧艺术构思和深刻内涵的、两相统一的个性化音乐。徐沛东具有很高的旋律写作才能，以往他的许多歌曲都能给人带来震撼心灵的效果，他的原创电视剧歌曲《篱笆墙的影子》、《再也不能这样活》、《女人不是轱辘》等，都是多年来被人们铭记在心中的难忘旋律，正是这些原创音乐中的精华，构成了这部舞剧音乐的核心基础，从而使整部舞剧音乐具有了高度凝练和集中的艺术感染力。

　　第二个方面是舞剧的音乐相当个性化。除去从序曲开始一直贯穿全剧的“篱笆墙的影子”主题外(它也是剧中枣花形象的音乐主题)，舞剧中还有着许多丰富的音乐主题形象，有些是管弦乐队演奏的段落，有些是民族器乐独奏的段落，例如由三弦独奏表现的铜锁主题，由二胡独奏表现的枣花娘主题和由管弦乐队演奏的长舌妇主题等，这些主题都显得十分生动和个性化，它们融合在整部舞剧音乐中，结合着舞蹈语言的丰富形象性而变化发展，为作品的整体戏剧表现带来了多棱角、多层次和丰满的调剂效果。

　　第三个方面是舞剧的音乐表现出了质朴和真切的特点，其中无论是管弦乐的写作、民族器乐的运用还是合唱、独唱的编配，都体现出了情感真挚、丝丝入扣的效果。徐沛东在写这部舞剧时，并没有过多使用现代音乐的各种前卫技法，而是最大限度地利用传统手法，结合鲜明质朴的民族音乐风格来表现一种真诚向往的情感。实践证明，艺术创作成功的基础来源于艺术家内心的真诚愿望，只要有了这种真诚愿望，无论采用什么样的创作手法，都会得到真正的艺术价值，徐沛东就是心怀这种真诚的愿望和务实精神，继而采用传统手法写成这部成功的舞剧。

　　第四个方面是作品具有相当均衡的整体框架及戏剧性逻辑结构，是一部真正舞剧化的大型作品。从这部作品中，人们可以感受到作曲家驾驭大型音乐戏剧形式的能力。徐沛东在这部舞剧音乐中，将整体交响性和戏剧化的情节相结合，以主导动机式的发展和丰富的形象化音乐，贯穿了全剧完整的情感冲突及思想脉络，同时利用交响诗般的巨大张力，在人们的心灵深处形成了一种猛烈的冲击效果，而剧中合唱与独唱部分的适时出现，则是作曲家为整部舞剧安排的画龙点睛般的精妙之笔。

　　舞剧《篱笆墙的影子》作为一部新创作品，此次的首演具有一种实验性的含义。演出结束后，中国歌剧舞剧院曾组织有关人士举行了一次专门的研讨会，我本人出席了这次研讨会，在听取了诸位专家的意见后，头脑中也总结出了几点作品不尽如人意的地方。第一是编剧方面的问题。《篱笆墙的影子》由电视剧改编成舞剧，应尽量使其符合舞剧的规律。舞剧本身的特点是以典型形象为中心，通过塑造主要人物和揭示人物内心情感来带动剧情的发展，因此在剧情展开上，应尽可能地采用非常规的手段来淡化一般情节，强化主要情节，避免将故事从头叙述到尾的电视剧手法，否则就会出现戏剧性焦点不够集中，矛盾冲突不够突出，典型人物内心情感难以表达的现象，使整部作品陷入到面面俱到的平淡叙述中。此外，舞剧中过多的写实也显得缺少韵味，若能多利用一些写意性手法，在关键时刻对主要人物与情节做多色彩的处理和大幅度的渲染，将会收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第二是编舞方面的问题。《篱笆墙的影子》的整体舞蹈设计是十分成功的，尤为突出的是几段双人舞的编排，其动作优美舒展、新颖大方，在以舞蹈语言表现人物丰富情感方面体现出新的艺术思维和大胆创意。但遗憾的是，该剧的独舞设计与编排几乎没给人们留下什么印象，特别是枣花内心丰富的情感冲突和思想斗争，本应由几段精彩的独舞来尽情表现，然而现在的舞剧中对此却没有尽力地着墨。至于群舞方面，尽管有几处精彩的编排，但也有些是无目的的过场，而个别群舞炫技性过强，似乎与音乐和剧情缺乏关联。第三是音乐方面的问题。徐沛东的音乐固然有着相当出色的效果，但在观看全剧后仍让人有单调之感。我认为，尽管这部舞剧将传统创作技法与民族风格进行了相当精致的结合，但在适当的地方还应大胆采用一些现代手法，借以充实和丰富音乐的情感与色彩变化，特别是在节奏、和声方面，若能多采用点丰富的、带有鲜明个性的手段，舞剧音乐的动力感势必会大大增强，戏剧性的效果也会更加显著。另外，舞剧的灯光效果和服装设计有仓促粗糙之处，灯光缺乏细腻的意境，有些地方带有明显的文艺晚会效果。而服装则缺乏丰富感和对比性，一些现代感的服装与全剧的风格存在着明显的偏差。

　　舞剧《篱笆墙的影子》尽管存在着一些不足，但从初演的效果来看，它的确是一部总体上相当成功的作品。我相信，这部新创舞剧若能通过反复的推敲而达到更大的提高的话，它将极有可能成为中国民族舞剧发展史中的新的里程碑标志。

　　来源：中国文化报 作者：景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