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切莫轻视“调查失业率”的复杂性

　　核心观点

　　中国的调查失业率的统计工作还在探索之中。我们认为，调查失业率能否更好地反映基于我国国情的真实劳动力状况，是设计和选择失业率调查方法的第一考虑，而非失业率调查的统计结果能否更好地进行国际比较。在这方面，政府有关部门要有自信和定力

　　为何千呼万唤难出来

　　7月30日，李克强总理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的一项重要工作是“适时发布大城市城镇调查失业率数据”。消息一经发布，立即引来热烈反响。一种有相当代表性的观点是，这下好了，可以解决多年来失业率数据广受诟病的问题了。无疑，持这样的观点的人是善良的。但是，如果把调查失业率的统计和公布仅仅看成是一个信手拈来、转手可移的方法问题，则未免有点天真了。

　　“调查失业率”在中国官方的正式言论和报道中，是一个逐渐浮出水面的概念。此前，李克强总理至少两次公开发布过中国的调查失业率数据。一次是在2014年6月给两院院士做经济形势报告时，称3、4、5月的调查失业率分别为5.17%、5.15%、5.07%。另一次是2013年9月在英国《金融时报》发表署名文章《中国将给世界传递持续发展的讯息》时透露，2013年上半年的调查失业率是5%。

　　早在十年前，国务院就明确要求建立劳动力调查制度。但是，“调查失业率”的实际实施和发布进程，显著迟缓于初衷及阶段的要求。“调查失业率”千呼万唤难出来，足以说明此项工作的复杂性。应当看到，与“调查失业率”相比，城镇登记失业率存在着天然的缺点：一是它只统计城镇范围的居民人口，而中国具有如此巨大的农村人口和流动人口，以致城镇登记失业率既无法准确反映整个国家的失业率，也无法准确反映城镇实际居住人口的失业率；二是登记失业率只统计主动上门登记的人员，实际上有一些人他愿意就业但没有去登记，而另有一些人则已经有了工作却为了领取社会补助而去登记为失业者。同时，登记失业率的“登记结果”也会受到地方政府的人为影响。只要看一看最近十年中国经济增长率发生如此跌宕的变化（最高年增幅为最低年增幅的两倍）、而登记失业率却如此“坚强”地站稳在4%左右，有经济学常识的人都无法关闭想象的空间。

　　与“登记失业率”相比，“调查失业率”更能反映实际情况，与国际上多数有失业率统计的国家的做法更为合拍。而国家统计局最早建立城镇劳动力调查制度，可追溯至1996年。可以认为，20世纪末我国已经开始了“调查失业率”的统计，并掌握了一定的数据。但是直至今日，有关统计还未全面发布。其中存在的困难，一定不仅在于技术层面。有理由相信，包括经济、社会和政治因素在内的各方面的平衡和慎重，是其背后更主要的原因。

　　没有通行的“国际标准”

　　有关“调查失业率”的做法符合“国际惯例”和“国际标准”的评论层出不穷。如果说世界上多数国家和地区采用“调查失业率”，这倒不假。至于“调查失业率”的统计口径和实施办法，目前还真没有被广泛接受的“国际标准”。就业和失业，既是经济现象，也是社会现象，更是与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发展模式、发展阶段相关的经济社会现象。有些人希望，联合国等组织能推出一套各个国家和地区均可采用、便于对“调查失业率”相互比较的“国际标准”。但是，具体到一个国家或地区，其政府更关心的是失业率的调查结果如何能够准确地反映这个国家或地区劳动力状况的客观事实，以便作出正确和有效的决策。

　　目前在劳动力和就业失业统计方面起较大协调作用的是国际劳工组织（ILO）。ILO从1923年就开始研究制定劳动统计的标准，至今已召开过17次专门研讨劳动统计的大会。每次大会，ILO都会提出对劳动统计标准的修改。美国在劳动力调查和统计方面具有比较成熟的经验，但美国的做法、标准与ILO的要求并不完全一致。欧盟有自己的劳动力统计规范，与ILO的规范比较接近，但并不相同。英国、法国等欧盟国家的劳动力统计，又各都具有与欧盟规范和ILO要求不一致的特点。到目前为止，失业率的国际比较是一件需要特别小心的工作，笼统地根据两个不同国家的不同失业率，很难判断两个国家经济状况的优劣。

　　中国的调查失业率的统计工作还在探索之中。我们认为，调查失业率能否更好地反映基于我国国情的真实劳动力状况，是设计和选择失业率调查方法的第一考虑，而非失业率调查的统计结果能否更好地进行国际比较。在这方面，政府有关部门要有自信和定力。

　　考验各级政府政绩观

　　国务院常务会议指出，保就业是政府重要职责，也是区间调控必须确保的民生“下限”。会议确定将适时发布大城市城镇调查失业率数据，使宏观经济决策更加“心中有数”。十八大以来中央不断明确一个态度：GDP增长速度的高和低本身已经不是我们的追求目标，而GDP增速影响的就业状况被放到了更为优先的位置。“调查失业率”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从中国的国情和发展阶段来看，发布调查失业率是需要一定的政治勇气的。尽管国际上有一些国家的调查失业率反而低于登记失业率，但我国现阶段的调查失业率更“难看”于登记失业率，是各方公认的。我国官方认为，调查失业率约高于登记失业率1个百分点左右，学界有人认为，调查失业率可能是登记失业率的两倍。不管谁说得更准确，调查失业率的发布可能使各级政府面临“难堪”，是可以预计的。此番国务院确定适时发布调查失业率，彰显了中央政府敢于面对实际的勇气和自信。

　　需要清醒的是，党中央和国务院更加重视民生的政绩观不会自动地传递到各级政府。当调查失业率成为一个新的被人关注的政绩指标，这个指标会不会在各级地方政府的影响下被扭曲？或许有人会说，调查失业率的统计是由中央政府部门纵向负责实施的，地方政府无权干预。不要忘了，好多年来，地方生产总值的统计也是国家统计局纵向负责实施的，可地方GDP之和始终显著高于全国GDP的窘境依然让国人和中央政府处于难堪的尴尬局面。从目前实际情况看，地方政府有动机、也有能力影响调查失业率的统计，这恰恰也构成了对中央政府决断力、控制力的考验。我们希望，地方调查失业率的平均值显著低于全国调查失业率的窘境不会出现。

　　（作者为中共上海市委党校经济学教研部主任、教授 王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