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台南市议长选举争议之来龙去脉

　　台南市议会议长选举一事引发关注，海峡两岸关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杨立宪在华广网刊文详细分析台南市议长选举争议的来龙去脉，分析民进党失败之原因，并指出，台南市议长选举风波并不单纯，暴露了民进党内部的矛盾及赖清德市长的软肋，挑动了蓝绿对立的敏感神经，也提出了诸多法律与学理上的问题，后续发展及其对政坛的影响值得持续关注。

　　全文内容如下：

　　最近，台湾国、民两党围绕台南市议会议长选举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要判断这件事的是是非非，必须首先弄清它的来龙去脉，笔者为此特撰写此文。

　　台南市议长选举争议的主要经过

　　去年11月29日，台湾举行了史上首次“九合一”地方选举，结果民进党大胜，在总共22个县市长中拿下13席，比上届选举增加了7席，而国民党仅拿下6席，较之上届减少9席，特别是在占全台人口、预算七成多的6个“直辖市”中，国民党只拿下1席，民进党则赢了4席，剩下 1席是无党籍。有人以国民党“输到脱裤子”来形容，党主席马英九因此宣布辞职。

　　12月25日，各县市议会举行正副议长选举，结果发生大逆转：国民党拿下17个县市议长席位，民进党仅拿下3个县市议长席，无党拿下2席；6个“直辖市”中，国民党拿下5个，民进党仅拿下高雄市1个。对于这样的结果，虽然再次令人跌破眼镜，但并没有太多的不可理解，因为选举政治就是如此，只要符合游戏规则，什么结果都要面对和接受，何况国民党在基层的实力本来就强于民进党。然而，台南市议长选举结果却是个例外。

　　台南市属于6大“直辖市”之一，系由以前的台南县和台南市合并组成，历来是绿营的大本营。民进党从1993年开始在台南县执政，1997开始在台南市执政，已连续执政20年左右，在此过程中国民党的势力逐渐萎缩。2014年“九合一”选举结果，原民进党籍市长赖清德以72.9%的高得票率获得连任，国民党候选人黄秀霜仅获得23%的选票；在台南市议会方面，总共57席中，民进党获28席，国民党16席，台联党1席及无党籍12席，选后1名无党籍议员宣布加入民进党，使民进党籍议员增为29席，已笃定过半，只要一票不跑，正副议长均属民进党“囊中之物”。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防止卖票跑票，民进党中央及赖清德市长事前还是做了周密的部署，要求所有党籍议员必须遵守“一致性投票及被监督”的纪律，即票投党提名的前议长赖美惠、副议长郭信良，投票时要做到“技术性亮票”，让场外监督员看到自己所投人选；投票日赖清德还亲自到场坐阵观选接近4个小时。但选举结果还是发生了意外：国民党推出的议长候选人李全教获得了29票宣告当选，而民进党提名的候选人赖美惠仅获得26票宣告落选。这样的结果对于民进党而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不仅高层震怒，赖清德“脸色铁青”，支持者也在网络上骂翻了。

　　与此同时，围绕此案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多。民进党中央将矛头指向国民党“买票”，并透过特定渠道放风说，是蓝营大佬高育仁(即新当选国民党主席、新北市长朱立伦的岳父)在操盘，深入了解每位议员的经济状况，并详细打探绿营之间的矛盾，包括谁对赖清德和赖美惠不满，再以巨额金钱介入，大致上每位国民党议员约获五百万元(新台币，下同)，无党籍议员约获一千万元，民进党议员约获二千万元，其中一张关键票更花了高达三千万元……等等。有民进党“立委”爆料，选前“立法院长”王金平曾前往前台南“立委”李和顺家中“商量事情”。民进党“立委”段宜康爆料，李全教选后曾搭船到深圳，有“串供或湮灭证据”的嫌疑。“美丽岛电子报”副董事长吴子嘉则发表文章，公开指民进党议长候选人赖美惠在议长选举前夕曾交付50万元现金给一位新营区议员，涉嫌贿选。此质疑的文章及相关报道虽遭相关当事人否认，还是掀起了台南议长选后的新波澜。

　　有鉴于此，选举结束后，民进党中央立即启动调查程序，企图找出违纪跑票者。调查的主要方法是根据选票折痕、监票员供述与监视器画面。12月31日，民进党中评委经过6个小时的辩论，决议将没有遵守党纪的5名议员开除党籍，但被开除者均表不服，同声喊冤。因此，党主席蔡英文指定由党内元老、高雄市长陈菊，组成3人调查小组查明真相、找出“内鬼”。与此同时，与李全教同选区竞选落败的民进党籍市议员参选人王峻潭提出李当选无效诉讼，台南检方介入调查；赖清德因而宣布，在司法厘清本案之前，他本人及整个台南市政府都不会进入议会议事及接受监督。至于赖美惠涉贿一事，民进党中央则绝口不提。

　　对于民进党的指控，国民党中央和李全教本人当然不会束手待毙。李全教明确表示，若涉及贿选会宣布“退出政坛”，如果赖清德可以操纵司法判他“当选无效”，他会“以死明志”。时任国民党代理主席吴敦义1月7日指示党中央和“立法院”党团，要“依法、理、情做正确处置，适时适切对正确的事情予以声援。”朱立伦对司法侦办表示尊重，希望检方“调查清楚，勿枉勿纵，尤其不要被特定人士利用”。国民党台南市党部宣称，民进党在台南市议长选举时私设4个监视器，有如美国水门案翻版，藐视议会令人匪夷所思，将会对民进党台南市党部主委颜纯左提出“妨害秘密投票”之诉；如果1月中旬市议会召开临时会时，赖清德及市府官员仍拒绝到会接受监督，党团一定会向“监察院”提告赖清德“渎职”；并要求民进党就赖美惠行贿一事进行调查，给社会大众一个交待。台当局“内政部”也指赖清德不进议会系“违法”。

　　目前，台南检方正就相关案情及人证物证进行调查，究竟何时调查清楚不得而知。有学者撰文认为，不管结果如何，民进党“已然先输理三分”：其一，民进党已然违反“民主投票”的基本规则；其二，民进党已然违反“无罪推定”等法学常识；其三，民进党已然违反台湾“地制法”的相关规定。但鉴于台湾议员与议长选举中买票之事常有，外人无需也无法为李全教的清白打包票。

　　民进党台南市议长选举败选的主要影响

　　有舆论分析认为，台南市议长选举败选一事，对于民进党特别是赖清德本人将产生重要影响。

　　首先，这一结果让民进党在台南市连续“完全执政”的计划破功。民进党虽然曾有在县市长选举中大胜的纪录，但从未有过在同一县市连续完全执政的纪录，如果这次台南议长胜选，无疑将刷新纪录。更重要的是，在台湾的政治体制下，政府与议会犹如施政的两只轮子，要想施政顺畅，政府的想法必须得到议会的配合，而议长对议事具有主导权，不同党籍议长对执政当局有相当程度的牵制作用。民进党在大台南地区占有绝对优势，当然希望市长、议长均由自己人当，却不曾想煮熟的鸭子会飞走，这必然会增加未来赖清德贯彻自己施政理念的难度。

　　其次，这一结果打乱了民进党“新潮流系”作出的2016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部署。“新潮流”是党内最大派系，赖清德出身“新潮流”，是民进党执政县市中施政满意度最高的首长，是有机会问鼎“大位”的中生代领军人物，因而也是党内一致看好的政坛明日之星。据披露，新系计划2016年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由赖清德与蔡英文搭挡代表民进党出战，重新夺回执政权；如果市议会由民进党控制，这一计划执行起来会比较顺利，否则，则有一定难度，因为议会运作不畅，有可能会使赖被绑在地方无法动弹。即便赖可以被党提名征召出战2016，但台南重新补选市长很难找到与赖的形象与声望相匹配的人选；即便新人选凭绿营实力可以胜选，施政也不会顺畅，有可能给国民党重新夺回执政权提供可乘之机。

　　最后，这一结果使民进党的自信自得心理受到重创。据民进党中央初步调查，台南市议长选举时，台联党的1票和无党籍原住民议员的1票均投给了民进党候选人，与民进党原有的29票相加是31票，但最终党籍议长候选人只得了26票，表明有5名民进党议员跑票，而国民党只有16席却得了29票，即便是无党籍的10票全投给国民党，仍然少3票，表明确有民进党议员将票投给了国民党。这件事证明，有民进党籍议员置党的组织纪律于不顾，为了一已私利票投“敌营”，不啻于给仍陶醉在“九合一”狂胜中的民进党及主席蔡英文和高票当选的赖市长一记耳光，让他们个个脸上无光。当然，真正对赖清德造成很大打击的，还不是他的脸面，而是未来4年必须受到派系掣肘，妨碍他迈向台湾地区领导人之路。

　　民进党在台南市议长选举中落败的原因

　　综合分析，民进党之所以会在台南市议长选举中落败，其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对台南市议会内本党的政治生态估计不足。议会内国民党虽居于少数，但民进党内一直存在着不同的派系和地域之争，以及对赖清德的不满。属于“扁系”的“一边一国连线”与“新潮流系”之间存在着权力斗争。此次议长选举，属于“扁系”的前副议长郭信良本有意更上一层楼，但赖清德坚持推派同属“新系”的赖美惠续任议长，等于府会均由“新系”一手掌控，自然引起“一边一国连线”的不满。其次，许多绿营议员认为赖清德待人处事“高傲、不近人情”，把市议会当成市政府的下属机关，对市议员颐指气使不尊重；台南市议会曾用30分钟就通过市政府八九百亿的预算，被作为赖清德“鸭霸”的例证。因此，民进党籍议员跑票，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赖不满情绪的发泄。除此以外，原台南县在县市合并后边缘化情形严重，引起部分在地绿营议员的不满，给了李全教离间的空间。这些均是民进党中央事前掌握不足的部分。

　　二是对李全教的政治能量估计不足。李全教是台南政坛常青树，曾当选多届“立委”，现仍是国民党中常委，为人海派，处事圆融，因而颇有人缘。李曾竞选台南县长和合并后的台南市长，均落选，故“九合一”选举中改选台南市议员，竞选期间就对市议长宝座表现出强烈兴趣，故选后积极运作争取支持不在话下。但其最终能突破国民党在市议会的结构弱势获得当选，很大程度上与民进党内部派系斗争，以及赖清德作风强势，造成府会关系不佳、党籍议员反弹，有很大的关系，不仅使李能够成功争取到无党联盟的选票支持，也成功争取到至少3席民进党议员的关键票支持。至于有没有贿选，李全教公开喊冤，外界也半信半疑，仍待检调拿出有力证据。

　　此次风波在法律上提出了如下争议：一是民进党要求党籍议员技术性亮票并在议场内设监视器监督投票，是否违法或违反民主政治的游戏规则？二是台南地检署是否有权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查封市议会选票并进行调查？三是赖清德借口贿选案调查不清不进议会是否合法？

　　总之，台南市议长选举风波并不单纯，暴露了民进党内部的矛盾及赖清德市长的软肋，挑动了蓝绿对立的敏感神经，也提出了诸多法律与学理上的问题，后续发展及其对政坛的影响值得持续关注。(本文作者为海峡两岸关系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资深台湾问题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