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日，在陕西晋城棋子山举行的国际围棋文化节落幕，马晓春击败韩国选手曹薰铉，夺得三国精英赛冠军。如今世界围棋竞技形势已由中韩对抗转向中国略占上风，这是否意味着中国将全面超过韩国？“我想在一段时间内还是竞争的关系。”在中国围棋协会会长王汝南看来，中国和韩国这盘棋，还有的下。

　　但对现在的王汝南来说，输赢已不那么重要。2007年，王汝南从中国棋院院长的位置上退休，卸去了沉重的输赢压力，开始享受更纯粹的“快乐围棋”。对于近年各地不断升温的围棋热，王汝南觉得，普通人下围棋就是图个高兴，不需要下多好，学一点就能受用终身。

　　中国青年报：现在正值“围棋热”，围棋圈子很大了吧？

　　王汝南：算比较大了，但这和上个世纪80年代“围棋热”的涵义不同。聂卫平那时几乎就是民族英雄，他没拿世界冠军，只是赢了中日擂台赛，却振奋了整个国家的士气。如今不可能出现他那样的人了，也很难再现当年擂台赛的盛况。现在是回归围棋本性的时候，不能要求全民都下围棋。它毕竟不像足球和流行音乐，可以全民爱好。围棋是一种文化休闲，能提升一个人的文化修养。所以，围棋将来一定还是一部分人的爱好。

　　中国青年报：哪一部分人呢？

　　王汝南：应该是有文化、相对喜欢安静的人，或者希望通过下围棋逐渐安静的人。我们的社会需要人们心灵平静下来。围棋有自己的文化和哲理。我们经常说“棋如人生，棋如世界”，谁都会在里面看出一些东西，比如对搞军事的人来说，军事思想、战略战术都可以在棋盘上演绎。商人可以从中看出商道，比如怎样取舍得失、争取利益。

　　中国青年报：怎么能看出“商道”呢？

　　王汝南：围棋不是“零和游戏”，不需要真地把谁“杀掉”。它的目的不过是比你占得多一点。每步棋都是这样，你有利益，我也有利益。为什么说围棋的思维讲究合理和平衡？当什么都是你的，你的作用无限大的时候，那肯定就有问题了。平衡打破了，就会有后患。这对当代经济社会有启示作用——你要想蒙别人，把别人都当傻子，是不会持久发展的。

　　这种思维方式和一般游戏不一样。比如围棋中的大局观，小孩子很难有这种思想。可是下了围棋，就自然会有了。西方人要钻研这种东西，也能够起到作用。

　　中国青年报：西方人能理解这种东方智慧吗？

　　王汝南：到目前为止，西方人都下得不太好。为什么？有些思想，东西方是有差异的。西方文化更多讲实证科学，一定要定量定性，这是西方文化的特点，但下围棋你很难去定性定量，它是一种模糊的、比较的、相对的东西。就好比人生之路，如果非要定量定性，何其难也！围棋正是这样，定量定性的思维反而会让人钻牛角尖，会僵化。

　　这需要一个过程，还是东西方文化交融的问题。我们总说，如果围棋全球普及了，中国文化影响力就深入世界了。

　　中国青年报：我听一位老棋手说“围棋的最高境界就是保留变化”，您怎么看？

　　王汝南：对，高明的棋手永远要保留变化，因为保留了变化就保留了选择。如果没有变化了，那这个局就定型了。人生也一样，这和下棋是一个道理。

　　我当院长时，主持工作也是抱着这个态度。不去老想着改造别人，一个人想改造自己、约束自己尚且不容易，何况其他人？所以只能是因势利导，站在他人的角度多想一想。

　　中国青年报：我知道，您退休后一直在宣传“快乐围棋”。

　　王汝南：是。对大人也好，孩子也好，下棋更多的功能是陶冶情操，领略其中的趣味。我今天上网下围棋，输了5盘，赢了1盘，我就高兴，把输的事儿都忘记了。就算全输也没什么，第二天回头一想，我昨儿晚上碰到的那人太厉害了，杀得我都开不了和。这不就完了吗？要是输了一盘棋就睡不着了，何苦呢？

　　中国青年报：可是，几年前中国足球好像也提出过“快乐足球”，结果……

　　王汝南：对职业棋手当然不能这么讲。特别是国手，定位就是要胜负的，大家希望你去赢，你也要有必胜的信念。所以，退休前我不提“快乐围棋”，我要抓成绩。要是冠军拿不到，还讲什么“快乐围棋”？那样的话，围棋爱好者们也会在网上把我骂死啦。

　　中国青年报：您那时候没有现在快乐吧？

　　王汝南：那当然，那时压力多大啊！但人都需要调节，压力大就是天天不睡觉也没用。这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解决的。你只能解决你所面临的工作，慢慢向好的方面发展。所以，常我说“知冷暖，懂进退”。人生也是一样，千万不要走极端。社会的不公，确实很多人都会遇到。遇到怎么办？以死相拼吗？我们下围棋讲究的是“化解”，即“腾挪”。遇到困难了，东一下，西一下，上一下，下一下，看看怎么办，找出这种机会来。

　　中国青年报：什么是“知冷暖，懂进退”？

　　王汝南：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你要“知冷暖”，你不知，谁也不能代替你。每年走极端的人那么多，要是引导他们下下围棋，没准儿会有点帮助。

　　中国青年报：对啊，下围棋的人，大都很平和，不容易走极端。

　　王汝南：太野蛮的人，坐不下来切磋棋艺。有句话说：“手谈一局，神交万里。”我们经常讲，下一盘棋就永远是朋友了。现在，在外面打架的小青年很多，要是他们都能坐在那里下下棋，不是吵架，而是“手谈”，该多好。

　　中国青年报：您是说，围棋可以拯救失足青年？

　　王汝南：我相信会。曾有人建议我们到做失足青少年教育的地方，教他们下围棋。我估计100个人中最后总有二三十人能学会，这对他们就会起到作用。假如有这种学校的人来找我们，我们会很愿意去。

　　中国青年报：很多青年人是通过《棋魂》这部日本动漫了解围棋的。在您看来，我们自己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宣传围棋的方式？

　　王汝南：从宣传效果上说，一部《棋魂》可能比我们到处作报告的效果都好。遗憾的是，我们这些人不太精于做这种策划。现在有好多武打片中会有下棋的镜头，虽然有人批评说拍得很外行，但我认为，别管那么多，镜头中有围棋，就能起到无形的影响。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广大爱好者，将来能作出一部中国的《棋魂》。 (本报记者 黄冲 实习生 佟大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