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文化协会主办的英国电影节,今年主题为Reel Book,开宗明义是由小说改编的电影。当中有的忠于原著,有的大改特改,从莎士比亚说起,到当代大师Kazuo Ishiguro与Ian McEwan,不乏经典文学作品。
英国电影,不少由小说改编。从90年代的《迷幻列车》(Transpotting),到没引起太大注意的《单亲插班生》(About a Boy)、为女人打气的《BJ单身日记》(Bridget Jones' Diary)、红爆香港的《傲慢与偏见》(Pride and Prejudice)。电影虽然好看,但零零碎碎的,始终难以把它们串连起来。我们藉由这次选映电影的原著说起,尝试串连那500多年的文字。
莎翁与珍姐
早已上了神坛的莎士比亚,不用多介绍,是戏剧大师。莎剧在伊莉萨白一世的时代是平民戏剧,以娱乐大众为目的,今天改编成电影,仍然娱乐性十足。
另一名生前是红人,死后更红的是珍.奥斯汀(Jane Austen)(以下昵称她为珍姐),最威的是,她的小说都曾经被改编为电影或电视剧,而偷桥的小说或电影也多不胜数,如《BJ单身日记》或印度片《Bride and Prejudice》。
今年英国电影节挂头牌的,是《珍奥斯汀少女日记》(Becoming Jane),珍姐成了电影中的女主角。故事讲述18世纪末的英国,珍.奥斯汀才20岁,父母却已为她的终身大事烦恼。正当他们选中一位贵妇的侄儿时,偏偏珍姐遇上了年轻又放荡不羁的律师。此书记述珍姐生平的传记,理应是学术书,但多得流行文化里的珍姐热,拍她的小说还不够,传记也改编为电影,让观众了解珍姐生平(当然还有恋爱经历),以及她笔下英国摄政年代(1811-1820)的社会面貌。
维多利亚的贵族没落
维多利亚时代是大英帝国最辉煌的时代,这时候的英国,正享受着工业革命成果,殖民主义扩张令大英帝国成为世上最富有的国家。然而支撑着日不落帝国的,是一系列辛劳的小人物和社会问题,所以,我们有狄更斯和哈代。
狄更斯的书名若不是以人物命名,便是直接用故事大意为名,电影《烈爱风云》(Great Expectations)改编自狄更斯的经典小说《孤星血泪》,讲述一个年轻人成长经过,以及他与几个影响他一生的人物之间的互动关系,只是把场景从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整个搬移到现代的美国……而小说中,住在乡郊的小子Pip被神秘人收养,学习成为绅士,誓要打进伦敦上流社会,同时把心仪的女孩追到手……
珍姐时代,平民崛起几乎不可能。然而随着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化和殖民地扩张,暴发户登场,即使上流社会仍然看不起他们,但其影响力和社会地位却不能忽视。狄更斯的男主角,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穷小子,凭自身努力,攀登上流社会。
狄更斯的地头是伦敦,写乡郊牧歌的是哈代。可是他的牧歌,并不和谐,充斥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哲学,如哈代的《黛丝姑娘》(Tess of the D'Urbervilles)。工业化对乡郊的冲击,不但在经济模式,也在精神生活。商人收购农作物再转卖获利的自由经济,在不足100年前的珍姐时代,简直是天方夜谭。
维多利亚时代辉煌落幕,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国力下滑,贵族失去政治权力,这便是今年英国电影另一部电影《长日将尽》(The Remains of The Day)。原著其实是大英帝国贵族统治阶级没落的一首挽歌,含蓄而隐隐作痛。作者巧妙地借着英国贵族仆役长的回忆,探讨二次世界大战对英国的影响:贵族统治的没落,新富阶级的兴起,是对一个时代终结的感慨。英国在国际舞台上已没落,新崛起的是美国,故事中的管家对新美国主人不满,以及对老主人的怀念,是直接的比喻。
爱怀旧的民族
像《珍奥斯汀少女日记》和《长日将尽》,它们并不是古典文学作品,而是现代人对过去英国的一种重组,塑造出其心目中的英国。有趣的是,两书的作者均非英国人,前者是美国人,后者是日裔英人石黑一雄(他凭此书摘下1989年的Booker Prize);不知道他们为何对英国的辉煌过去着迷?
珍姐的世界令人神往,地主阶级的少爷小姐爱情故事,虽然充满“骑呢”亲戚或是狗眼看人低的贵妇小姐,然而与当时烽火连天的欧洲大陆相比,英国南部乡郊,永远阳光灿烂绿草如茵,最具杀伤力的也不过是三姑六婆的唇枪舌剑,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何时收到舞会邀请。当时,贵族仍相信其天职(Noblesse Oblige),地主善待农民,各人安于其位,社会和谐包容。
如果说英国人怀念十八世纪末,那不如说他们怀念维多利亚时代。当时的童工与环境污染早被忘了,血腥的殖民战争也太远,人们只记得日不落帝国的银行家、商人与绅士和发达的海外贸易。《烈爱风云》的Pip以及他的资助者,都出身于社会下层(后者更是罪犯),凭着一己努力,攀进上流社会,或在海外发迹,梦想成真。
《长日将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贵族没落的故事,记述英国“贵在含蓄”的传统价值观的改变,本身就是一个怀旧故事。
阴魂不散的阶级观念
这些已成为历史的时代,为何到今天还感动人心,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光是为了曾经的辉煌,那也未免太沉溺于过去。串通古今,令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到今天仍是鲜明的阶级观念代表者。
百年来一直阴魂不散的阶级观念,为英国文学提供养份,不少文学作品以讽刺各阶级为题。珍姐虽写贵族的高傲,但也曾经讽刺低下阶层不雅正的英语;狄更斯虽不完全否定阶级攀附者(social-climber),但也批评了Pip成为绅士后沾染上流社会的不近人情。
阶级制度,并不只是攀附或看人低等负面观念。除了财富以外,口音用字、家庭背景、学养,细微得连嗜好或口味都算在内,对个人修养起了正面作用。回到贵族天职的问题讨论,《长日将尽》中的老爵爷与管家和一众仆人的关系,虽然是由上而下,但并不是雇主与雇员,而是主仆,当中不能少的是责任与义务,这是英国人所怀念的理想化阶级制度的典型。
英国阶级观念有趣之处,正在这里,它不光以财富论阶级,是以英国人都很“阶级敏感”(class-conscious),生怕一个字一本书,便出卖了自己的背景。这种极致的微妙,加上作者妙笔生花,阅读的享受又是另一层次,心神领会,尽在不言中。
21世纪看似开明的今天,阶级观念还存在于英国人心里,古典小说对他们来说,并不老套。(摘自香港《文汇报》;文:马海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