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戏曲舞台的“穿错”与“穿破”

　　沈怀宁

　　刘克定先生谈戏语“宁穿破，不穿错”的文章(见5月4日“笔会”)所言甚是，读后颇感于今日戏曲舞台穿破不再有，而穿错则屡屡可见，而且并非不知道误穿与否，乃是故意出错，甚至特意定做新装制造穿错。

　　刘先生文中已经揭示：“古戏曲的服装，很少临时设计的，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老版本，不轻易变动。如南戏(昆剧)的戏服，基本上以明代服饰为基础，并加以艺术化，而且不分季节、朝代，各剧通用。”京剧等剧种亦如此沿承。试想如果不是“各剧通用”，戏班里要每剧置装，不消几出戏就要债台高筑，立即被拖倒；尤其是草台班，水路巡演，该有多少戏箱，一条船承载得下吗？于是，因陋就简了，这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

　　如今的戏曲剧团每创新戏，甚至新排旧剧，都要大做服饰。有一个戏，竟然在官服上绣出标示官阶、职位的文字，巡抚、知府、通判、七品等字样一一呈现，作此设计者唯恐观众看不明白剧中人身份，遂用此法；倘若肯定设计者不是笨伯，那就令人认为看客大都被当作笨伯了，似乎有人考虑到台下人听不懂官名，必须由台上人再把袍服上绣官名权当说明书了。这样的服饰，在别的戏里还能用吗？恐怕只能是一剧专用吧。

　　新戏往往要“成就”大制作，其中包括新添衣饰。尽管未必一剧专用，却也很少利用原来衣箱里的冠服。新裁制的又未必合乎该剧故事所处的朝代。有个皇帽戏，群臣冠带纷杂，装翅的、无翅的官帽之外，又有梁冠、方顶硬壳幞头，如此等等，武职官还有别的装束。既然没有悉依剧情规定的朝代制装，何不仍用戏箱里原有的服饰？

　　重排的老戏“乱穿衣”的亦有其例。七品知县穿了红袍，演的是明代故事，而明代的制度，须是一品至四品的官员方可穿绯袍(红袍)，五品至七品只能穿青袍(此外还在服饰补子上各有品级区别的规定)。给七品县令穿红袍，岂非抬举了他，僭越之罪是谁让他蒙受的呢？

　　上文说穿破已经不再有，因为现今的剧团衣箱里不会放着破戏衣了，戏曲尽管怎样不景气，也不至于需要演员披破戏衣上台；民间小剧团尚在初创阶段，衣未穿破，至少在今天无须虑及“宁穿破”与否。

　　若说戏里有贫者出场，那也不必像话剧、电影、电视剧那样必须寻得破衣或剪破做旧，戏曲是以富贵衣示贫的。富贵衣者，缀以红绿酱色小块料的黑衣是也，这黑衣本身新旧均无不可，小块衣料补上去可以显得色彩分明，如用相近颜色打补丁，观众就不易辨别了。打了补丁的衣衫让观众一见就明白此人的景况，这补丁又如此奇特，实在有趣；名之曰富贵衣，在用词上“脱贫”，则是戏曲的一个小小的创作。但有时看到的富贵衣上的补丁却不在最易磨损的部位，而是随意“点染”，如同衣上星火，令人作有悖于实际生活之想。戏曲并不讲究生活化，而是着重源于生活的程式化，但鄙见以为未必应当全然“去生活化”，这种艺术处理还是留一些生活化痕迹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