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艺术家应该对生活保持一种怎样的姿态？周矩敏的观点是——艺术家应该站在生活的边上。他不是去图解生活，而是去观察生活、审视生活、思考生活。昨天，在省国画院举办的周矩敏人物画展，可以说是他对这种理念的最好诠释。作为苏州国画院的掌门人、新吴门画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这种“画与生活”的观点，也是对其传承的“吴门画派”的一个大胆创新。
画展分两大版块，一为“苏园寄闲”，二为“浮世新语”，前者是园林文化、民国人物，后者则是当代人物画。如果说前者是他更偏爱并驾轻就熟的，后者则是他更看重并着力探索的。两者对生活场景的捕捉、对世俗人性的把握，都显示了其深厚的功力。既清新可喜，又动人心腑，给人以醍醐灌顶的感染与震撼。
在“苏园寄闲”中，我们看到的多是长袍马褂的民国人物，踟蹰于树木繁花中，游履于庭院山水间，他们或聚集于楼阁、园林、庭院中观景、饮茶、下棋、玩鸟，或结伴于假山、小河边遛鸟、垂钓，或卧于竹椅，一卷在手，视通万里——
将民国人物置身于苏州园林，园林与人物互为背景也互为主角，是周矩敏刻意追求的一种形式。“从学术上讲，园林属于山水，民国人物是人物画系列，将两大系列糅合在一起，开合起承自然相融，山水和人物不再是单例的科目，而是相互倚重五五开局的新视觉图象，这是一种学术性探索。苏州园林可以说是吴文化物态化的最具代表性的符号，将民国人物置身其中，更利于表达吴门画派的文化特点，也使苏州的地方特色得到更好的彰显。”
周矩敏承认画民国人物，是自己一种本能的激情，“人不管拥有什么样的地位，总希望保留一块属于自己的宁静、闲淡、自由的生活。民国人物看上去休闲、散淡，其实是回归了人最自然的状态，当下，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碌之中，忙着挣钱，忙着交际，忙着前程，这些悠闲的民国人物，能让忙着的人们停下来稍稍思考一下：除了忙碌，我们的人生还应该寄望些什么？”
“苏园寄闲”系列与其说是怀旧，对文化回归的一种向往，不如说是画家心灵的一种追求和寄托，借民国人物，浇现实之块垒，于澹泊之中，寄寓至味。
民国人物画已然成为周矩敏在美术界的品牌。但这两年，周矩敏着墨更多的反而是对身边鲜活人物的描绘，也即他的当代人物画。对此，周矩敏的观点是，“画家是要有社会责任感的，当社会变革这么快，而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人又那么鲜活，画家对这样的现实无动于衷，只能说他本质上不是一个好画家。”
在 “浮世新语”中，周矩敏将现实生活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融进了趣味诙谐的画面中。有对俗世生活的温暖触摸——
比如《当午》，两位职业女性在烈日下行走，自信而又优雅；
比如《扇子舞》，手执扇子的妇女们尽管身材发福，但热情舞动，喜气洋洋。
也有于无声处的调侃与讽喻——
比如《调研》，表现的是一些主管部门到下面调查“走马观花”，接待、保安却是兴师动众；
比如《好奇》，一个人往地上看，所有人都围拢来一齐盯着地上看，指的是一种无原则的跟风；
比如《社交》，画面上，名流们拿着酒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气氛热烈，在今天，你不懂一点“酒文化”，就入不了“社交圈”；
比如《投票》，大家排队投票，各怀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表情，画中还有人在偷觑别人投了谁，人性的百态呈现得惟妙惟肖；
有幅画名为《老爷子》，老人可以安享晚年了，但社会却往往喜欢将名人神化，“老爷子”一到，活动档次就高了，主办者脸上有光了，“老爷子”却成了摆设，满脸疲惫。
那一个个充满着鲜活生活气息和时代征候的日常现象，人世间的众生态，就这样跃然于尺幅之上，令人忍俊不禁，又感慨系之。评论界称周矩敏是“时代忠实而敏锐的观察者，众生态和心灵史的记录者”，将这类作品称为“表现性人物画”。
画家想说的话在作品中是“藏”还是“露”？周矩敏认为，“在画中，画家所呈现的场景、人物、世态，一定有他的思想倾向和感情在里边，可能是赞赏，也可能是批评，抑或就是诙谐幽默地一笑，但绘画和漫画不一样，漫画是讽刺，必须观点鲜明，绘画只能让你意会，画家用画面给人以想像和思考，而不在画中直接表达他的观点和态度，观画人的‘顿悟’恰恰是画家留给观众的一种想象空间。”
“浮世新语”笔调是温和、幽默的，犹如苏州评弹，吴侬软语，娓娓道来，婉转清丽，既入世又超脱，在给人会心一笑的同时，有时又不免让人心头一沉，那一幕幕场景不正是我们习以为常并常常置身其中的么？作者以诙谐的方式讲述，呈现的是世俗风情和人性百态，没有明确的对与错，而画外之音，却常常给人以深切的同感和深刻的反思，其“噱”藏在画中，给人的思考，则延展到了画外。
周矩敏说，“要相信观众的理解力和智慧。一幅成功的作品，其创作和观赏的过程是应该由作者和观众一起完成的。当画家将你的主观意识形态在画作中呈现得太过鲜明和强烈，作品所能给予观众的想象的空间、思考的力量反而弱化了，这就是艺术的微妙之处，也是艺术的高明之处。”
参观完周矩敏的画展，我们感受最深的，恰恰是来源于他作品的这种柔软的力量。
本报见习记者 龚倩 本报记者 薛颖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