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观众成为演出的一部分

　　以色列卡梅尔剧院呈现的《哈姆雷特》，粉碎了布莱希特所创立的“间离效果”——舞台与观众席不再是上下关系，而是平行重合的；演员与观众之间不再保持陌生和距离感，而是从肢体到情绪上的完全融合

　　3月11日，每个手持以色列卡梅尔剧院的《哈姆雷特》票根走进剧院的观众，大概都会莫名其妙——剧场内空无一人，所有座位都被墨绿色的布遮挡着，而舞台也被全部笼罩。只有通向舞台的阶梯上，漏出一道光，暗示你那是剧场内的又一个入口。

　　所谓观众席，其实是150张可360度自由旋转的座椅，它们呈两个长条分布在舞台中央，留出宛如时装发布会的T型台。这条T台，以及你的四面八方，都是舞台，它粉碎了布莱希特所创立的“间离效果”——舞台与观众席不再是上下关系，而是平行重合的；演员与观众之间不再保持陌生和距离感，而是从肢体到情绪上的完全融合。

　　“四年前，我们第一次排练这出戏时，演员们就在空座椅之间奔跑、表演。当时他们有些无所适从，他们很难想象，当这些椅子填满了人，会是什么感觉。”《哈姆雷特》的导演Omri Nitzan说，“当观众们真的坐在了舞台上，演员们丝毫不紧张，反而从观众近距离的反应中获得更大的能量与爆发力。”

　　Omri Nitzan是以色列卡梅尔剧院的艺术总监，一个以前卫先锋著称的戏剧导演。2004年和2006年，卡梅尔剧院的《安魂曲》曾两度赴京演出引起巨大反响，这一次，卡梅尔剧院赴沪，带来的则是Omri的代表作——曾获2005年以色列戏剧奖年度最佳作品的《哈姆雷特》。

　　给观众更强有力的戏剧体验

　　150名观众，在现场成为庆典中的150位丹麦臣民，起立面向大殿，听新国王发表就职演讲，然后欢呼鼓掌。而在观众席一侧，穿着牛角扣大衣、牛仔裤，提着破皮箱的哈姆雷特，像是缩在城楼的某一角落，大声地擤着鼻涕，无声抗议这场不伦婚姻。观众们的视线，自然齐刷刷转向了这部戏的中心人物。

　　如果说剧场是一个黑匣子，在黑暗中将你与演员、与剧情融在一起，那Omri对舞台空间的精密规划，则强化了这一功能——在这个封闭的舞台空间里，老国王的灵魂在你左边重现，与哈姆雷特对话；你对面，一场皇宫阴谋正在私密进行；你左边的小舞台上，不谙世事的奥菲利娅穿着热裤照着镜子听录音机里的摇滚乐，在剧情的进展中，这里最终变成了埋葬她的坟墓；而哈姆雷特，则会把你的膝盖当作一把椅子，在跟朋友激烈争执的时候会冷不防坐在你大腿上。

　　演员们可以从任何一个口出现，甚至冷不防出现在你身后，当你360度旋转座椅跟随他们移动时，你也同时成为了那个窥见阴暗与险恶、洞悉哈姆雷特内心痛苦的人。既是局外人，也是亲历者。

　　“我能在表演的同时看到观众脸上的泪水和惊恐的眼神，能感到观众的脉搏跟我们一起跳动。这是其他任何演出形式都没法做到的。”扮演哈姆雷特的年轻演员Itai Tiran说，在传统的舞台剧中，观众身处黑暗中，“他们是哭是笑，是在发短信打电话，还是在睡觉，我们都无从知道。但这部戏，观众也是演出的一部分，这是一种更强有力的戏剧体验。”

　　对观众而言，无论你对哈姆雷特的故事是否熟悉，都会被拽入一个跨越时空的紧张剧情中。当哈姆雷特咆哮着拖拽奥菲利娅时，唾沫飞溅到你脸上，尖叫声刺激起你一身鸡皮疙瘩；当老国王的幽灵出现，现场灯光骤暗、配乐冷峻深邃时，你又感觉进入另一个世界；当哈姆雷特设计出那场测试叔父是否篡位的戏剧时，你如同戏内的一分子，一边看着讽刺而诡异的戏中戏，一边替哈姆雷特暗暗观察叔父的神情和反应。

　　“我们在表演时，实际上，也把观众拉进了演出的队伍中，这使得我们之间的共鸣更加升华。”Itai Tiran喜欢观察不同国家的观众面对这种强烈戏剧冲击的反应，在上海演出的这一夜，他在大声宣泄内心独白时，突然坐到一位跷着二郎腿的女观众身上，惊得对方张开双臂，不敢动弹。

　　以色列世界里的哈姆雷特

　　四年来，卡梅尔剧院的《哈姆雷特》游历了全世界。“我们去过莫斯科、华盛顿、波兰、克利夫兰……”导演Omri Nitzan说，“《哈姆雷特》在不同国家导演手中，必定有不一样的呈现，我们的哈姆雷特，是以色列世界的。”

　　Omri的想象力和创新精神，在《哈姆雷特》中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演员们的服饰并不统一，哈姆雷特始终是现代装束，而他的母后和一些侍卫，则是偏古典的服装。剧中的音乐用得五花八门，爵士、摇滚、歌剧、电子、法国香颂、古典都有呈现，但又不显凌乱。在一场测试篡位的戏中戏里，导演更是直接让Itai现场演奏巴赫、莫扎特和肖邦的钢琴曲。

　　“我一看到Itai时就认定，他就是我心目中的哈姆雷特。”Omri回忆，他跟Itai初次见面是2002年，当时，Itai的身份是职业钢琴家，正处于“选音乐还是选戏剧”的犹疑中，那一年，他第一次参演了《母亲的勇气》，因为出色地扮演了奥利弗而得到卡梅尔剧院的赏识，就此将人生轨迹转到戏剧舞台。

　　Omri希望为年轻观众打造一个现代语境下的哈姆雷特，或者说，一个以色列人眼中的哈姆雷特：“我们这出戏就是针对年轻人而制作的，所以你会感受到非常强烈的戏剧冲突和鲜明的快节奏。我们想表现的哈姆雷特，是一个逐渐成长的，从年轻冲动蜕变为成熟男人的复杂过程。他渴望找到一个方式去认识世界，在这个过程中接触到爱、友谊、亲情、责任感，他是在一个扭曲的世界慢慢发现生命的精髓。”

　　扮演哈姆雷特的Itai，全面展现了自己身为“以色列国内顶级演员”的实力，他的现场演奏、哑剧表演、口技、内心独白、舞蹈……无一不深入骨髓地展现出那个癫狂的不被人理解的哈姆雷特。“我是伴随着哈姆雷特成长的，”Itai说，在该剧800多场的演出中，他一点一点挖掘出自己的戏剧潜力，一次比一次演得自然，“每场演出之后，我都像洗完一次热水澡，浑身血液沸腾，哈姆雷特的因子仍然活跃在身体里。”

　　(吴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