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日至6日，孟京辉导演执导的话剧《堂吉诃德》就要在国家大剧院上演了，这是400多年前塞万提斯创造的堂吉诃德和桑丘的经典形象第一次出现在中国的话剧舞台上，将由优秀的青年演员郭涛和刘晓晔来演绎，作为小说《堂吉诃德》的翻译者，我的心情很激动。因为《堂吉诃德》是一部现代小说的开山之作，而其中堂吉诃德的疯癫形象是具有永恒的理想主义象征意味的，对后世的文学、艺术领域有深远的影响。在中国，太需要有这样一部话剧来让更多的人真正理解《堂吉诃德》这部永远的不朽巨著了。

　　创作初衷及后世解读

　　存在巨大错位

　　塞万提斯在作品的序言和后记中再三申明，他的写作目的在于嘲笑当时风靡西欧的骑士小说，因为在他看来，此类文学作品的内容纯属谎言连篇，艺术上也是荒诞无稽的。《堂吉诃德》出版后很快就成了畅销书，立即被译为各种语言，但是这部小说在十七、十八世纪仅仅被认为是一部谐谑逗趣的杰作。直到欧洲浪漫主义发端，堂吉诃德的形象才被看成是高尚的悲剧典型，就是说堂吉诃德像一切有高尚追求的理想主义者一样，不仅不被世人理解、同情、支持、追随，反而遭到耻笑和摧残。应该说这种解读在原作之中还是有一定文本依据的。在书中，堂吉诃德曾经多次表达自己的理想，他表达的实际上也是塞万提斯的理想。

　　在原作第一部中，堂吉诃德表达了对所谓“黄金时代”的向往，着重表达了对司法腐败的批判以及对司法正义的追求。在另外的章节里，作者借主人公之口，进一步发挥了这方面的理念。桑丘潘沙就任海岛总督之前，堂吉诃德对他进行了一番忠告，告诫他要秉公执法。书中有一段堂吉诃德对完美人格的界定，说道：“我从来都是一心向善，设法有利于天下，而绝不加害于人。一个这样想、这样做、这样律己的人是否就应该被称作傻瓜白痴，还请公爵及夫人二位贵人明断。”即使在今天，在所谓的世俗功利主义观念中，又何尝不是把这种品格高尚的人看做白痴、傻瓜、疯子呢？

　　塞万提斯在写作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把自身的人生感悟融入作品。而塞万提斯自己恰恰是一个追求高尚、人品超群、知识渊博的人，于是便身不由己地借书中人物之口款款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在当时污秽恶浊的社会氛围烘托下，便发挥了一箭双雕的效果：一方面，庄谐反差，增添了小说的戏谑色彩；另一方面，善恶对比，凸显了作者惊世骇俗的良苦用心。

　　堂吉诃德

　　是个幸运的疯子

　　这里还有必要探讨一下东西方文化对疯癫的看法。古希腊的柏拉图曾经说过：“心智高超而不几沦疯魔的人是很难遇到的”。还有一则有关古希腊的故事讲到，哲学家德谟克利特发疯了，希波克拉底被请去诊治，他巧妙提问，打算弄清他头脑的哪个部位出了毛病，结果却发现他本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智者，幸运的是德谟克利特在跟希波克拉底短暂的交谈中碰巧发表了一通高明的宏论，而并非他欠缺的俗人常理。而这正是我们在堂吉诃德身上看到的情况：分明是个疯子，却时而清醒，能道出惊人的至理名言。

　　在欧洲有一种对待疯子的古老风俗：一方面人们觉得他们是一些可以取乐角色，另一方面又认为他们满腹都是常人不及的至理名言。宫廷小丑通常能起两种作用。他们实际上是乔装的道德说教者：批评出自疯子之口总比出自常人之口更能受到宽容。头脑不正常(此处无需对疯癫和呆傻做任何区分)总被看做具有两重性：可笑固然可笑，可是一般又认为，疯子说不定比他人更清醒。

　　咱们中国的古代圣贤不是也说过“大智若愚”吗？还有什么“童言无欺”，“酒后吐真言”。有权有势的人听了不中听的话，就会教训批评者“放聪明点”。就是说，聪明人是不会说那些“逆耳忠言”的。所以又有了“真言不美，美言不真”的论断。说到这里，无需进一步发挥，诸位也就看清了疯子傻子在人世间的作用。

　　《堂吉诃德》

　　现代文学价值难以估量

　　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曾说过，塞万提斯发明了现代小说；歌德、雨果、别林斯基等文学家也都表达过《堂吉诃德》对自己的启示作用。许多文学评论家认为，《堂吉诃德》是现代小说的开山鼻祖，开创了现代叙事文学的先河。首先，这部作品让堂吉诃德这样的乡绅、桑丘这样的农夫以及其他凡人琐事登堂入室，从而取代了以往的神仙王侯、哲人圣贤、妖魔鬼怪。而作品的主人公堂吉诃德和桑丘以及其他的配角形象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不断发生着变化，而不再自始至终只戴一个固定的面具。在《堂吉诃德》的故事叙述中，塞万提斯第一次采用了多线索叙事的方式，在堂吉诃德经历的主线当中穿插了若干小故事和其他故事线索，在主体叙事当中不断地跳进跳出，把塞万提斯登峰造极的叙事能力发挥到了极致。

　　一个没有疯子和傻子的世界是单调而险恶的。在《堂吉诃德》第一部中，神甫对戏剧发表了看法：人们看过构思奇巧、顺理成章的戏，会为噱头欢笑，因箴言获益，叹服剧情的曲折，学会明智地思索，警惕谎言欺骗，领受榜样的感召，怒斥恶习，归顺美德。衷心希望更多的人能通过即将上演的话剧《堂吉诃德》来更进一步理解塞万提斯通过一个疯子的言行表达对理想的追求和对美好的向往。

　　主讲人：董燕生(北京外国语大学西语系教授、著名翻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