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和儒学能不能融合

　　提问：宗教跟儒学到底最终能不能融合？

　　瓦尔特：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儒学和宗教完全可以相互融合，但是它们彼此都必须摒弃一些短处，不能让世界所有的民族都被动接受宗教。利玛窦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他也是一个汉学家。他认为，如果有一天西方人到了中国，把基督教中国化，到了非洲把基督教非洲化，如果把它的信息和它的神秘性都本土化的话，那么基督教能够完全融入所在国思想。我觉得在孔子思想当中如果去除一些词，比如所有关于其他人的行为，所有关于对自己的要求，所有关于对团体的责任，所有关于对天的尊敬，孔子的思想完全能非常好地被西方思想所接受。

　　高宣扬：我要强调的不是中国人不可能成为教徒、宗教和中国文化不可以交流，但我要大家特别注意孔子思想当中宗教因素，以及宗教因素在孔子思想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如果强调中国文化特点的话，钱穆和梁漱溟两位国学大师已经一再强调中国文化中的非宗教精神，即生活的基本精神。这点可能说是中国文化的特点，但也可能成为一个缺点。

　　随着世界的发展，我们不断和外国交往，大量接触基督教、天主教，还有东方的佛教，我们发现在宗教文化中包含着许多积极的因素。我是从事人文科学研究的学者，我认为宗教作为人类超越现实的形式之一，它和科学、哲学、艺术一样，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在现在这样一个时代，中国人中各种教徒多起来了，这并不奇怪，它是中西方交流的结果，但不能根据这个事实来否认中国思想文化发展史上占主导地位的非宗教精神和主流态势。

　　孔子思想浸入当今中国社会

　　法国留学生提问：孔子思想是否仍然影响着今天的中国社会，影响着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高宣扬：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尽管越来越多的人由于时代的发展和文化的变迁，并没有精读四书五经，这就像西方人一样，随着社会的发展，尽管基督教、天主教影响很大，但是越来越多的人并不是每周去教堂。但是，刚才我强调的孔子思想的生活性和现实性，使得孔子思想已经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中国人的精神当中，这点不管是中国人意识到也好，没有意识到也好，在某种意义上都在贯彻孔子的思想，就好像西方人尽管他不到教堂去做礼拜，但是他仍然受基督教信仰的影响。

　　分别给中西方青年人三点建议

　　提问：请教瓦尔特先生，跨国公司委派一个西方青年来中国做CEO，您会给他哪三点忠告？也请教高教授，如果我们在座的青年要到西方做一个CEO，您会给他哪三点建议？

　　瓦尔特：第一个忠告，你不能着急，你完全能够适应中国。第二个忠告，你要读中国的历史，不一定要仔细地看，但是你要理解中国和西方历史的区别，因为中国的历史已经有4000年，所以它深深地影响着中国人的举止行为。第三个忠告，就是学中文。

　　高宣扬：我出生在国外，高中前在国外，大学、研究生在中国，1978年后又到国外，前几年又回国工作。如果在国外生活、工作，第一要学会当地的语言。语言不只是一个工具和手段，它是把握文化最根本的东西，就是说在语言中包含着文化的精粹，包含着各个民族中值得我们珍惜的人性的精神，包含着历史的真谛。

　　第二，重视西方的哲学和宗教。我刚才讲的在中国的文化中恰好是缺乏形而上学和认识论的部分，缺乏宗教的部分。宗教影响着世界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口，不研究宗教，就不懂得哲学，不懂得人类思想史，不懂得文化。

　　第三，要好好地学习西方的科学。

　　孔子思想中为何没有形而上学

　　提问：如何理解西方思想中的形而上学？另外，两位学者如何看待中国孔学和西方哲学的冲突？

　　高宣扬：严格地说形而上学是来自西方的。它在物理学之后，来自于亚里士多德，亚里士多德把形而上学说成是一个关于存在的学说。西方人关于存在，跟中国人提出问题的方式不太一样。西方人从希腊开始就很注意形而上学的问题，就像梁先生说西方是研究对象的东西，研究对象背后或者是本质的东西，这个是形而上学。但是中国人从孔子开始，谈论的是围绕着生活怎么样去正确处理我们跟他人或者跟世界的关系，不存在一个抽象的、脱离现实的、所谓的本质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的儒学思想不能归结为一种形而上学。

　　冲突中的对话也能发展人类文化

　　高宣扬：至于文化冲突问题，我想人类文化的发展不只靠和谐，更重要的还要靠冲突。冲突与和谐本身是相互渗透的，相互进行的。如果单独强调冲突的话，是故意把问题简单化了，因为没有看到冲突中包含着相互渗透。根据现在全球化的趋势，与其说不要冲突，不如说要更多进行和谐的对话，在对话中追求多样化的全球化，而不是单一的全球化。

　　瓦尔特：您说的完全正确，因此您的智慧给了它们一个非常正确的角色，它们并不是地球发展的发动机，它们过去也不是。我们要像苏格拉底、孔子所说的那样，我们在交换我们的意见，可能会让某些人不满，但是会有很好的结果。我们还是要继续交流。

　　高宣扬：我们应该有对话的精神，我们的全球化应该被对话所主导。

　　瓦尔特：但是对话必须有两个人，如果两个一样的人就会谈同样的东西，所以这两个人必须既平等又不同，他们必须忠实于自己。如果说一块土地上有1200万人，他们以同样的方式生活，这既是可怕的，又是令人忧虑的。这会把所有的伟大之处、快乐之处都给扼杀掉，所以这不是一件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