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舞蹈表演艺术家陈爱莲：一个国家的影响力从艺术上体现得特别鲜明

　　今年已70岁的陈爱莲，仍在坚持跳舞，每天还教授两堂舞蹈课。2005年她在北大演大型古典舞剧《红楼梦》，被600多大学生围追签名，足足签了一个小时。她当年的舞剧《春江花月夜》，被西班牙人称为“东方的卡门”，她在古巴跳过《霓裳羽衣舞》，被誉为古巴的阿莉西亚·阿隆索(古巴著名芭蕾舞蹈家，被称为“拉美舞蹈之母”——编者注)。

　　中国青年报：像您的《春江花月夜》、《鱼美人》，现在依然脍炙人口。您今年70岁了，为什么能一直坚持跳舞呢？

　　陈爱莲：乌兰诺娃(苏联著名女芭蕾舞演员，曾于1953年和1959年两次访问中国——编者注)来华演出时，艾青曾写诗赞美她“像云一样，像风一样”。当时大家都说苏联伟大，我那时年轻，不知道苏联有什么伟大，但乌兰诺娃来中国时，受到那么特殊的礼遇。我感到，一个国家的影响力，从艺术上体现得特别鲜明。

　　我能读书学舞蹈，是国家从孤儿院把我招来，给了我一切。我当时就想，一定要做中国的乌兰诺娃，为国争光。校长曾说：“60个农民养活你们舞蹈学校的一个学生。”那当然得好好珍惜。

　　中国青年报：您关注目前的舞蹈比赛吗？哪些让您印象深刻呢？

　　陈爱莲：我经常看，也做过一些大赛的评委。最近第五届央视舞蹈大赛，集体的民族民间舞水平很高，尤其是贵州的水鼓舞，特别“原生态”。但是双人舞和独舞太雷同，这不光是这次舞蹈大赛的问题，有时一个舞蹈大赛上的双人舞是谁跳的，连圈内人都分不清。因为虽然现在的年轻舞蹈演员个人条件和技术都很优秀，但很多舞蹈编排过多强调技法，忽略了舞蹈的主题和内容。

　　目前每两年都有一场舞蹈大赛，大赛都会有大奖，但老百姓记住的年轻演员有几个？相反，老百姓喜欢的老一辈舞蹈演员代表作很多，一提到他们，脑海里就会浮现出舞蹈片段。

　　中国青年报：中国舞蹈在国际上的影响力如何？

　　陈爱莲：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美的东西是相通的。我1962年就在芬兰举办的第八届世界青年联欢节上拿到4枚金质奖章，人家要不喜欢中国舞，怎么会发奖呢？西班牙人那么热情奔放，我的《春江花月夜》照样大受欢迎，他们管我叫“东方的卡门”；我在古巴跳过《霓裳羽衣舞》，他们竟然也看懂了，说我是古巴的阿莉西亚·阿隆索。你看中国舞蹈的力量有多大！

　　其实，外国现代舞吸收了我们秧歌的元素，芭蕾舞拿我们的东西就更多了。当然，中国舞蹈也在吸收，比如立脚尖，就不是芭蕾舞特有的。不过，你要让人家看完后，还说是中国舞，有中国范儿。

　　中国青年报：大学生也喜欢看古典舞剧吗？

　　陈爱莲：太多了。我现在很多“粉丝”都是年轻人。我1999年在广州演《红楼梦》(大型古典舞剧，首创于20世纪80年代，陈爱莲饰演林黛玉，曾在全国各地演出数百场——编者注)，遇到下大雨。我以为没观众了，但结果照样爆棚。我们谢完幕后，好多学生激动地跳到台上来了，还有人问：“这么好的中国戏，为什么不到外国去演？”

　　中国青年报：现在像您这样的舞台常青树太少了，很多人认为舞蹈演员就是吃青春饭的。

　　陈爱莲：一个舞蹈演员在30岁前，能很好地完成技术动作——腿很软，腰很好，也很漂亮，但缺乏人生阅历和感悟的表演，只是依葫芦画瓢，很难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我认为演员要到30岁左右，才真正会跳舞。

　　舞蹈和杂技不一样，杂技是专门显示技巧的，舞蹈是运用很多技术，来表达人物、意境和故事情节的。其实，最难跳的舞蹈，是没有太多所谓“复杂技巧”展现的舞蹈。没有那么多耀眼的杂技，那给观众看什么，怎么让观众感觉到？这就需要艺术表现力了，这是一个境界。

　　但这个行当辛苦，很多年轻的舞蹈演员坚持不了，更重要的是，外界诱惑太多。很多人不知道如何选择，就迷失了。

　　中国青年报：怎么迷失呢？

　　陈爱莲：现在的人，都爱做加法，越加越多，其实有时候，人要学会做减法，干一行就爱一行，你只要爱一行，就能干好。

　　我觉得，现在年轻人对物质看得过重。有一个阶段，歌曲的伴舞很吃香。在夜总会跳一跳，歌舞厅演一演，钞票来得很快。我曾问过一名电视台编导：“你们的舞蹈怎么编得那么难看？”他说：“刚开始也编得很认真，但是摄像老拍歌手，最后播出来的时候，没舞蹈演员什么事。他们只是忽而出来一个胳膊，忽而露一个袖子，忽而走过去一下。所以，现在就编些简单的舞。”这样的情况，他们还要什么舞蹈本事啊？只要年轻漂亮就行了。真正的艺术不受重视，就会使很多人丧失信心。

　　中国青年报：您有自己的舞蹈学校，招生标准是什么？

　　陈爱莲：学生就是条件再好，我也首先问他喜不喜欢这个专业，能不能用功。我们很多舞蹈家并不是条件最好的。要成功，主要是看有没有目标，能不能用实际行动去为目标奋斗。

　　现在很多人天天梦想，一件事儿还没干两天，又梦想其他事儿去了。这跟社会风气有关，太“短、平、快”了，比如“超女”推出后，大家都想去当“超女”，《星光大道》出来后，大家恨不得一夜成名。这种人即使成名，没有深厚功底的话，也是昙花一现。古人早就说过——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本报记者 王聪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