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枪》：引领工具理性大行其道

　　据吴敬琏的回忆，王元化曾说：当今社会最令他担忧的，是马克斯·韦伯指出过的“工具理性”膨胀问题。人们把理性当做实现物质欲望最大满足的工具，而不承认它有自我存在的理由，因而泯灭了对于文化的渴望和对于理想的追求。

　　在已是2010年的今天，我对清园先生再次心萌敬意，因为在过去的一年，强调动机纯正和选择手段正确的价值理性，在与只追求功利动机所驱使的工具理性的对决中，未见取得任何优势。

　　2009年末，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新作《三枪拍案惊奇》的上映，是中国文化艺术界的一个标志性事件；这部超级媚俗之作的问世，表明“只讲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赚钱，不讲良心”的工具理性已对公众道德和审美底线构成重大挑战与考验。

　　“《三枪》只剩下商业了”，这是网民给出的基本判断。有人说：过去，不喜欢《英雄》的人看过《十面埋伏》之后，会觉得《英雄》还算不错，而现在，看了《三枪》之后，你会觉得《十面埋伏》也还看得过去；更有人抱打不平：许冯小刚搞笑，就不许张艺谋“犯贱”？而张大导演的回应则是：“不能用一把真理的尺子，用一把全人类最高的雅俗共赏的高端的尺子去量所有的电影，那样是没有一部电影能入眼的。”老谋子与他的电影永远不缺花环、不缺关注，只是视物质和金钱为一切的工具理性在这位“艺术大师”身上的恶性膨胀，驱使他义无反顾地趋俗避雅，一步步走向穷途。有道是：风泱泱兮水滂滂，天下英雄出票房。如今底线已无最，越俗越烂越辉煌。

　　面对近年来拜金主义艺术家在竭力抹杀艺术和审美的崇高与渺小、优美与卑劣、隽永与平庸的天壤之别，有良知的人们实在应该有所警惕：艺术作品越来越缺乏人格力量和艺术良心，文化上的劣币驱逐良币就极有可能成为必然；“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若放任粗糙低级庸俗的作品一路狂歌，无异于坐视那些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天下苍生的艺术家及其作品自生自灭，高贵的人性光辉难免日趋暗淡；人们应该反思：根据某些作品给某些人戴上杰出艺术家桂冠的做法是否有失轻率？因为爱因斯坦在悼念居里夫人时曾这样说：“第一流人物对于时代和历史进程的意义，在其道德方面也许比单纯的才智成就方面还要大。即使是后者，他们取决于品格的程度，也远超过通常所认为的那样。”

　　其实，《三枪》并不孤立，工具理性在商界同样锐不可当。中国首富黄光裕、浙江“亿万富姐”吴英，还有房产大亨们，都更加信奉钱就是一切，一切就是钱；将唯利是图推向极致的富人一群，在铤而走险，在藐视法律，践踏世间的一切。从房地产商、银行和地方政府联手实现自身利益最大化，把房价高企，迫“钉子户”自焚等残酷的现实中，我们分明嗅到一种可怕的气息：资本的逻辑意欲在苍茫大地主宰沉浮，有血有肉的人在变得无情无义无趣无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变得六亲不认、麻木不仁。“在你所俯视的大地上，没有真正的欢乐，也没有真正的痛苦。”

　　更令人扼腕的是，汹涌的捞钱大潮，将一向充满青春与理想、神圣而高洁的大学校园折腾得更加面目全非。前些年，各高校纷纷出台衡量教师科研成果的指标体系和奖励标准，驱使教师和学生多发文章，鼓励各级学官竞相当院士、评名师、上工程、拿项目，收获的却是腐败之风，侵淫溪谷。君不见，揭露出来的校长、院士级别的造假就有十多起。而某大学的两位讲师在国际学术期刊《晶体学报》发表的70多篇论文均为伪造！讲师太疯狂，系因刊发一篇 SC I论文奖钱5000元。

　　工具理性的登峰造极，皆因在“只要有利于自己的就是好，不利于自己的就是坏”的丛林法则的支配下，把赚钱当成衡量万物的唯一尺度。当年，许钦文曾闻听“秋雨的诉苦”：“地太小了，地太脏了……人人只知道爱金钱，不知道爱自由，也不知道爱美……”

　　而今，连张大导演这样作为时代趣味风向标、公众效仿的“艺术大师”，都为了票房，毫不留情地拿走了我们灵魂深处最后一点崇高与神圣的追求，最后一丝高雅与浪漫，以及最后一缕诗情画意后，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们的家园，最后还剩些什么？

　　-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