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色彩绚丽的儿童节,一片乌云飘在了滨城上空,笼罩着毛德镇的家。72岁的老教练,带着极度抑郁和些许安慰离开了人世。如果当年不答应带王军霞,毛德镇的后半生不会如此抑郁,不会终日与匕首相伴,或许就不会被肺癌缠上。但世界上没有如果,他最终还是带着一丝微笑入土,因为被封存了12载的国家级教练证书,终于在他离开的两年前握在了那一双历经沧桑的大手里。
简朴,敬业,这是认识毛德镇的人对他一致的评价。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田径事业。
某年,在参加会议时,毛德镇在表格上填写了“国家级教练”几个字,遭受质疑。一辈子坦诚的毛德镇回家告诉老伴,找证书来给他们看看。却被告知,“从未见过”。从那时起,毛德镇切身感受到恩怨的可怕,他四处奔走呼吁,直到去世前两年才拿到12年前就应该到手的国家级教练证书。
恩怨篇
受访人:毛德镇弟子甲
“可别再培养一个王军霞,那会再死一个毛德镇。”
6月3日在毛德镇的葬礼上,多位田坛老帅前往吊唁。有人对王军霞的启蒙教练说:“您再培养一个王军霞吧。”旁边有人接过话茬:“可别再培养一个王军霞,那会再死一个毛德镇。”
毛德镇的死,与王军霞无关,但他后半生的坎坷潦倒,的确因王军霞,这也是王军霞一直视毛德镇如老父亲,敬重他的原因。
1995年,毛德镇收留从“马家军”出逃的王军霞,又带领她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夺取一金一银。退休之后,毛德镇到广东带队,2000年他一度被停发退休金,“留党察看”。“现在来看,退休之后到其他单位发挥余热很正常,但是在那个年代,毛导是第一个,在当时来看,是不能容忍的。”他的弟子说。
在四处诉说不公之后,毛德镇拿回了退休金,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退休金级别,并不是国家级教练。2006年底,毛德镇恍然大悟,开始了长达半年的漫漫“求证”路。“他说,1995年12月他就是国家级教练,那年就他一个,他记得很清楚。但是相关部门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文件,这是历史遗留问题,无从考证。”毛德镇的一位弟子透露,为此毛德镇跑断了腿,终于找到了一份国家体育总局的文件,文件上8位教练,7人都已经被聘为国家级教练,唯独毛德镇不是。但是,他得到的答复是“评、聘分开”。
“那是对我这辈子的肯定,找不回证书,我死不瞑目。”毛德镇当时的抑郁达到了顶峰。后来,经过长达半年的努力,毛德镇终于拿到了国家级教练的聘书。再过半年,他被确诊为肺癌晚期。
受访人:曾采访过毛德镇的老记者
“他告诉我,身上随时带着匕首,不得不防。”
毛德镇的后半生相当坎坷,据《成都商报》报道,“收留”王军霞之后“……不知何人所为,接连两个除夕,老毛家中都收到了匿名的恐吓信。一次在奥运前,那信扔在老毛的家门口,诅咒他早些死去,说年关在即,我们这里给你烧纸了;奥运之后,信中恫吓他交出奥运会的奖金,勒索钱财……毛教练凄然诉说:家里人口不多,一个老母亲,一个老伴,身体也不好,整天提心吊胆,还有一个女儿。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她们在家时常有电话来,说有人出30万要我毛德镇的人头!有一次正是我自己接着了电话,对方又是怪里怪气的,气得我对着话筒大吼,我的头不值30万!我早就活够了,老子跟你们一块死!”
在毛德镇去世后,《成都商报》刊发了一段对知情人的采访:“(1998年)一看到毛指导,我就发现他心情很不好,后来他给我看了藏在腋下的匕首,告诉我有人打恐吓电话、写恐吓信。他当时说的一句话,我印象很深刻:‘我本来很低调,不想惹是生非,但还是逃不过去。’”
这些,昨天记者在一位曾经采访过毛德镇的老记者那里得到了证实:“那应该是1997或1998年的事情,我去采访他,他告诉我,每天都提心吊胆,身上得揣个匕首,不得不防啊。”
勤俭篇
受访人:毛德镇弟子乙
“他家小的,夺冠的照片就放在厕所边。”
1997年,《体育画报》的首席摄影记者找到毛德镇时,他脚上的运动鞋很不体面地破了个洞。刚刚带领王军霞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摘金夺银的功勋教练,连一双运动鞋都买不起吗?
据一位毛德镇的弟子回忆,1996年从美国凯旋之后,毛德镇并没有得到属于他的房子。在他去世之后,诸多弟子挤在他生前的房子里,许多人看到,他当年带领王军霞夺冠的照片就挂在厕所边,不禁让人潸然泪下。
多年清苦的生活,让他养成了简朴的习惯,他的弟子说,“老头一双鞋能穿一年。有时候出去比赛,他把自己的伙食费省下来,攒起来给队员买营养品,非常不容易。”
受访人:毛德镇弟子丙
“他不舍得买自行车,每天跑20里路上下班。”
在成为教练之前,毛德镇是瓦房店的铁路工人。“他每天从田家跑到瓦房店火车站上班,不舍得买自行车,每天跑20里路。”毛德镇的第一批弟子回忆,当年毛德镇讲起自己的事情,让他们油然生出敬意。
后来,带专业队比赛,毛德镇同样不求物质享受。“有时候去外地比赛,路远,但是差几张卧铺票,毛导就自己坐硬板,把卧铺让给我们。”在彻底退下来之前,毛德镇在广东伟伦体校发挥了整整8年余热,于2006年6月回到辽宁。其间,他在广东只要求配一辆自行车,其节俭的美德至今被弟子们传颂,也深深地影响着后人。B14a
记者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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