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越狱逃亡19年后自首 本欲回乡见老父后自杀

　　【阅读提示】

　　19年前，被狱友的一句话“忽悠”，20岁的他“主演”了中国版《越狱》，利用床单撕成的布条翻过了河南省周口监狱的大墙，亡命天涯。19年后，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让他过早地双鬓染霜，两手空空，凄凉难耐，他想到了自杀，以期将骸骨埋在家乡。在父亲的苦苦哀求下，他最终选择了自首。

　　他叫冯起运，用19年的逃亡生涯讲述了一个简单道理：逃到天涯总是囚。7月26日，本报记者采访了冯起运。

　　【逃亡心声】

　　“表面看来，越狱让我的身体得到了短暂的自由，但生活用19年的光阴惩罚了我，剥夺了我梦想的爱情、亲情、友情和一切机遇，无边的孤独时刻伴随着我叫我生不如死。”  

　　犯罪

　　今年39岁的冯起运出生在驻马店遂平县沈寨乡的一个贫寒农家，母亲性格懦弱，父亲脾气暴躁。“在我记忆里，父母常年都在吵架，家里什么都没有，土坯块当凳子，面案当餐桌，晚上全家五口挤在一床破烂的棉被下，靠体温取暖。”冯起运说。

　　缺乏家庭温暖和良好的教育，加之经常挨饿，冯起运养成了偷瓜摸枣的坏毛病。1989年12月，天气寒冷，刚满18岁的冯起运仍然身着单衣。为了给自己添身绒衣，他大白天操起一把螺丝刀来到西平县某村，费了半天劲撬开一户农家的门锁，翻箱倒柜近一小时，才找到一元多钱。

　　“我天生不是做贼的材料，偷瓜摸枣还行，入室盗窃完全不在行。”由于太紧张，主人回家推门的声音他都没听见，被房主抱住双臂抓个正着。挣扎中，冯起运打伤了房主。由此，犯罪性质从盗窃变为入室抢劫，被西平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6年。

　　“为一元多钱被判了6年刑，我觉得亏得很，但我不懂法，在判决时，法官问我要不要上诉，我怕上诉会让我遭受更重的处罚，就说‘服判，不上诉’。”冯起运说。

　　越狱

　　1990年1月，冯起运被押送到河南省周口监狱一监区杨庄分监区服刑(当时名称为豫劳二支队一大队杨庄中队)。和当时其他农场型监狱一样，杨庄中队戒备等级低、警力紧缺，没有高墙电网和武警看押，犯人劳动改造主要是野外农业劳动。

　　那时，监狱条件艰苦，狱警宿舍和犯人的监舍都没有装风扇。夏季天气炎热，有时候夜晚在监舍无法入睡，狱警就带犯人走出监舍，铺上草席，睡在大院的水泥地上。

　　1991年7月19日，狱警带着犯人在玉米地锄了一整天草，十分劳累，夜晚在水泥地上乘凉时，很快都进入了梦乡。冯起运见时机已到，就悄悄将床单撕成布条，搓成一条六七米长的布绳，绑上沙袋，溜到大墙墙根，将沙袋甩过墙，借助布绳像壁虎一样攀过墙，仓皇逃出。

　　在预谋脱逃的前几天，一个狱友告诉冯起运：瞅机会逃出监狱后，几年内只要不被抓住、不再犯罪，并且能立功为国家做贡献，政府就会特赦，免了你的罪。“我就是听了狱友的鬼话才下决心脱逃的，他一句话害了我19年！”冯起运抱怨道。

　　逃亡

　　借助微弱的星光，冯起运向西仓皇逃去。他不敢走大路，只敢沿着路边的玉米地西行。途中，他把囚服撕成了褴褛的便装，向一位大娘讨了几个馍。在后来的日子里，冯起运很长时间都穿得破破烂烂，浑身泥垢。“这样才不会有人正眼看你。”冯起运解释。

　　冯起运靠捡垃圾卖钱为生，辗转来到南阳郊区。他用捡破烂挣来的钱，买了衣服和工具，干起收破烂的行当。由于害怕警察和治安人员盘问，夏天他睡在玉米地里，冬天睡在废弃的瓜棚里，只有雨雪天，才肯花一毛钱住一回大车店。

　　有一次，在收破烂途中，他见一位老菜农拉的粪车陷入坑中，便上前帮忙，老菜农收留了他，让他住到自家菜棚中。“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冯起运说当时仿佛找回了一丝阔别多时的亲情。老菜农见冯起运勤快老实，身体条件又好，便热心地为他张罗介绍媳妇。冯起运既感激又恐慌，害怕真被姑娘相中，人家要求结婚登记就露馅儿了，他仓皇丢掉收破烂的三轮车，再次逃亡。

　　在后来的逃亡生涯中，冯起运多次碰到这样的“好事”，可他已注定不敢接受这样的“招安”。

　　受欺

　　19年来，冯起运辗转在河南、湖北、陕西、山西四省偏僻的矿山、农村或建筑工地，以捡破烂、修锅底、做建筑小工为生，他还淘过金，也挖过煤。“我孤身一人，又是逃犯身份，受了欺侮从不敢讨个说法。”冯起运说。

　　1993年，他在武汉一家建筑工地做了半年小工，工期赶得紧，有一次接连干了两天一夜，他实在受不了，就想结算工资辞工，求了几次，包工头只给了50元钱，称冯起运的半年工钱刚好把伙食费抵了。冯起运很想到劳动部门求助，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忍了下来。

　　1998年，冯起运在陕西渭南跟着一个金矿老板淘金，讲好了干一天25元钱。三个月后，老板声称“赔了”，没钱开工钱。冯起运找老板理论，老板找人揍了他一顿，并威胁“再纠缠就把你送进派出所”。他一听“派出所”，立即就蔫了，自认倒霉。

　　冯起运也有发达的“机会”。一个“很有本事”的金矿老板见他老实肯干，技术也行，就让他回老家找工人来淘金，并承诺“保证亏不了你”。冯起运很动心，因为“淘金工很难发财，可包工头就不一样了”，但他转念一想，如果回到老家，逃犯身份就会暴露。淘金老板见他招不来人，就和一名四川农民合作，后来那个人发了大财，回老家盖了楼，娶了漂亮媳妇。冯起运只能蒙起被子痛哭流涕。

　　爱情

　　“逃亡19年，我一辈子都耽误了！”冯起运告诉记者。这种“耽误”自然包括爱情。

　　早在1993年，在武汉一家工地打工时，附近餐馆的一位女服务员对他有好感，待谈婚论嫁时，女孩提出要到他家看看，说只要条件差不多，就可以嫁过去。化名“冯国强”的冯起运一看来真的了，只好仓皇辞工，不告而别。

　　2002年，冯起运在淘金时受了伤，转到潼关的一家炼金厂炼金。他住在一间放农具的小屋，房主的女儿很喜欢他，总忽闪着剪水双瞳和他聊天。冯起运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女性的温柔，心中暖洋洋的，像泡了温泉。

　　“我不敢向她表白心迹。”冯起运说，女孩见他不来提亲，就托朋友过来问。朋友见他支支吾吾，只会唉声叹气，火了，刺他说：“你不答应就对了，就你这样没出息的样子，配得上我们村里最水灵的姑娘吗？”冯起运的自尊心极受刺激，第二天一早就离开村子，发誓要混出个人样，回来再见心爱的姑娘。

　　深悔

　　冯起运空有志气，而逃犯身份让他始终放不开手脚。他不敢到技校学技术、不敢做生意、不敢进工厂应聘，只能辗转打零工，自然没有机会发财，更不用说出人头地。8年过去了，他依然两手空空。

　　“19年来，我从不敢和别人交朋友，也不敢和人喝酒，害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冯起运告诉记者，他最害怕的是过春节，每个在外讨生活的人都要回家和亲人团聚，哪怕万里迢迢、千山万水，只有自己猫在工棚里喝闷酒，喝多后常常痛哭流涕。他时常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日渐苍老的模样，就忍不住以头撞墙：“冯起运，你为什么要逃？你这辈子要白过了！”

　　冯起运说，自首的念头并非一天形成的。这些年他养成了一个习惯，一见书店就去翻法律

　　方面的书。他很想知道，像他这样的逃犯，是不是过了一定期限，政府真的就不追究了，但他一直也没找到想要的结果。

　　2008年，他实在忍不住，走进渭南一家律师事务所，以朋友的名义咨询法律政策，律师告诉他:“法律没有‘免债条款’，除了回狱自首，别无他法。”冯起运心凉了半截，他想起狱友的话：逃犯要是被抓住就惨了，不被打死也得脱层皮。

　　回家

　　一晃到了今年7月，冯起运忍不住回到潼关，要看一眼阔别8年的“潼关女孩”。他在姑娘家附近等了5天，终于碰到她骑着一辆电动车出门，车上载着两个孩子——她已是一位母亲。他很想和她叙叙旧，告诉她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以及这些年对她的思念。后来，他尾随她走进一家早餐店，并有意坐到她的对面。她打量了他一眼，像陌生人一般，低头吃起了早餐。

　　“潼关女孩”走了，冯起运傻愣愣坐在餐桌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开始反思逃亡的这19年。从逃脱的那天起，他的身份已让他没有了积极向上的机会，没有了谈情说爱娶妻生子的资格。如果当初不选择逃亡，服完4年余刑后，他仍然可以凭着自己的能力去闯出一片天地，可自己却把人生最好的19年用来逃亡，这是何等的悲哀？

　　冯起运想到了自杀。他在旅馆房间的电扇上绑了条麻绳，决定上吊。然而，麻绳断了，摔在地上的他猛然想起，他已21年没见到父母了，他对家乡产生了强烈的眷恋。“就是自杀，也得回老家去死，埋在祖宗的坟茔旁。”冯起运说。

　　7月13日，冯起运回到了遂平县沈寨乡。19年的逃亡让他忘记了乡音，村里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辗转来到父亲的新家，白发苍苍的父亲看了他半天，问：“同志，你找谁？”冯起运“扑通”跪下：“爹，不孝儿起运回来看你了！”老人一下惊呆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儿子，爹娘想着你早已不在人世了。”

　　当父亲得知儿子的傻念头，斥责道：“你在外逃亡19年还不算，还要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自首

　　7月16日，在父亲的陪同下，冯起运找到西华县东王营乡杨庄村，却发现19年前的监狱已荡然无存。当地人说，杨庄中队10年前就撤销了，犯人都转到一个叫“周口监狱”的地方，那儿新建了一所监狱，高墙、电网、武警“一样也不少”。

　　“我到监狱自首后，没有警察打过我，他们只是反复询问我逃亡的细节，夸奖我的自首之举，说要向检察院、法院如实说明情况，从轻发落。现在我浑身轻松，脱掉了19年的假面具，终于能以本来面目见人了。”冯起运告诉记者，他已坦然面对新的监狱生活，放弃了自杀念头，“警察说，出狱时，我才四十出头，一切可以从头再来！” □记者于扬通讯员邹志远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