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上的运转车长

　　上海至拉萨的T165次列车，从青海格尔木站开出后，就真正进入了青藏铁路高海拔地区，这时，车厢内开始供氧，全车禁止吸烟，就连吸烟区也有??格拉段禁止吸烟??的牌子。这段路程要运行十四个小时，一大天不让吸烟，我真有些憋不住。我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呆呆地望了几个小时，心里开始痒痒，就在通道里蹓跶，寻找抽烟的机会。当我来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却发现运转车长在此吸烟。

　　我走近和他搭讪：车长，我刚才看见列车长是个女的，她和你是啥关系？他笑了：运转车长是管车的，列车长是管人的，旅客有事找她，列车有事找我。我开玩笑说，你在这抽烟，她可不可以管你？他也逗我说，你要憋得慌，也可以抽一支。我点燃香烟，和他对面闲聊，谁知，他竟然是河南老乡。

　　他叫王永生，祖籍驻马店，父亲是火车司机，把家安到了银川。一九八三年初中毕业，碰上招工机遇，父亲给他报名，他竟然考取第一。从此，他再也没离开铁路，干过货车押运员，客车乘务员，餐车服务员，由兰州到西宁，最后扎根格尔木。二○○五年青藏铁路开通，他第一批走进高原，当上了格尔木至拉萨段的运转车长，从此开始循环：早上七点准备，八点登车，坐进办公席，看着仪表，用对讲机接受司机与调度的信息，发出开车停车的指令，晚上十点抵达拉萨，次日十三点从拉萨返回，夜里三点到达格尔木，交接后回家休息。

　　因为高原反应，我有点头疼，他找随车医生要了几片药，送到我的铺位。我让他坐下，把对面的一位美术老师介绍给他，大家一起聊天。聊着聊着话题转向书法上，他们忽然来了精神，从张迁碑到三希堂，从王羲之的行书到怀素的狂草，滔滔不绝，非常投机。原来，他是青海省书法协会会员，一直对书法非常痴迷。他的愿望就是在书法上有所建树！

　　可惜，列车上不便挥笔。

　　他道，全怨我自己，当初，上班还是继续上学，父亲也征求过我的意见，那时，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学习太吃苦”，就是这个念头毁了我的理想。结果，学习怕吃苦，苦了一辈子。

　　我说，铁路上工资高，出力小，好多人羡慕得不行，到底苦在哪里？他说，寂寞。就说这唐古拉、可可西里，第一次看见你会惊讶、欢呼，觉得雪山、草原是风景，是诗意，但看过一百遍就是寂寞。茫茫高原，除了山还是山，一天不见人烟，寂寞！火车声音一成不变，耳朵听出了老茧，寂寞！满车厢闹哄哄的旅客，没一个认识的，寂寞！

　　我说既然不喜欢，为啥还要干？他一下子严肃起来，盯着我说：“你可别以为，不喜欢我就不敬业，相反，我干得兢兢业业，从未出过差错。排除事故，处理突发事件，我还受过嘉奖。这个职业，既然是咱的饭碗，咱就不能把它端偏！理想归理想，不能实现，还不让想想？或许这就叫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他说，明年就从青藏线下来了，局里文件规定，为了防止高原病，六年一轮换。从他眼里我看得出来，他对青藏线，分明有几分留恋。

　　(摘自香港《大公报》 文/雷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