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到底有多少人敬慕法国那位启蒙思想家、教育家、哲学家卢梭,大概是不好统计的。其实,至今为止人们对卢梭的看法,也是不一致的。誉之者认为他解放了时代的灵魂,教人认识和表达自己的内心。毁之者则将现代极权国家的兴起直接与卢梭勾连在一起,雨果在《悲惨世界》中通过流浪儿童的口说出,19世纪的一切动乱“是伏尔泰的罪过!是卢梭的罪过!”法国大革命中的血腥惨烈、20世纪极权国家的恣意人祸,据说都与卢梭的理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这里,我想说的是中国三位敬慕卢梭的人。当然,在中国绝对不会仅仅是这三个人敬慕卢梭。
一位是柳亚子先生。据说,柳亚子16岁的时候读到法国思想家卢梭的“天赋人权”学说,深为敬慕,于是自己改名为“人权”,号“亚卢”,把自己比为“亚洲之卢梭”。他发表的大量鼓动革命、宣传民主的文字,都是用“亚卢”的名字发表。有人说他后来其所言所行,风骨铮铮,诗章恣肆,很有卢梭式狂飙突进的韵味。不过,我看到柳亚子后来读大宋词人辛弃疾的作品,也是非常崇拜,又改名为“柳弃疾”、“柳稼轩”。这在他的后人柳无忌主编的《南社人物传》一书里面说得清清楚楚。到了而立之年前后,柳亚子接触到马列主义,又自称“醉心于马克思之学说,布尔萨维克之主义”,自称为“李宁私淑弟子”(“李宁”是当时对“列宁”的另一译法)。依我看,柳亚子到了晚年恐怕谁也不崇拜了,特别是与毛泽东有了那样一场诗歌的交锋后,他就只是“自恋”性地崇拜自己了。
再说巴金老人。巴金尊崇卢梭,在文章中曾称卢梭是“永远鼓舞我的源泉”。1981年7月他在《怀念鲁迅先生》一文中也还是坚称“卢梭是我的第一老师”。这篇文章最近又被收录进“《收获》50年精选系列·散文卷一”(中国文联出版社,2009年5月第一版),因此得以更加广泛的流传。卢梭,因为有其真诚真实的《忏悔录》而闻名全球。在中国,巴金老人晚年的《随想录》被称为深受卢梭影响的“中国式的《忏悔录》”。那也好,就不要与法国的卢梭相比了,在中国,如今有能够与巴金《随想录》堪比的真诚与真言吗?
还要说一说杨沫女士。这也是一位卢梭的崇拜者,不知多少次说过“我很佩服卢梭,很佩服卢梭”,据说晚年还很想写一部卢梭式的回忆录。在我看来,杨沫把卢梭式的真诚作了另一种发挥,不是用来解剖自身,而是指向他人。她那一时曾洛阳纸贵的小说《青春之歌》,不会看的人只会重视那句“华北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会看的人知道其中“余永泽”的原型就是与她曾经同床共眠的张中行先生。因此,中国的文学评论界现在不要拿卫慧、绵绵、虹影“说事儿”了,写自己的男人,在女作家中早已有之。倒是杨沫的儿子老鬼后来“带着卢梭式的《忏悔录》还原出真实杨沫”的《母亲杨沫》一书,对了解杨沫很有参照价值。杨沫那种因为“羡慕”卢梭生下就被送进育婴堂的经历而把孩子也送到寄宿学校的事情,那种把“羡慕”卢梭“受虐”与“自虐”的心态迁移到孩子身上,要么自己亲自动手殴打,要么在丈夫打孩子的时候自己在旁边“观赏”,然后还指点着说:“不要光打一边屁股,把那边也打几下”的行为,淋漓尽致地展现了杨沫的真实。
所以,喜欢什么人是次要的,喜欢什么名人更次要,“名人元素”在自身的变种与裂变,才是更为有意思的。在中国,柳亚子因敬慕卢梭而变得“狂”,巴金因敬慕卢梭而变得“真”,杨沫因敬慕卢梭而变得“虐”,就是值得玩味的。
(来源:日本新华侨报网;作者:蒋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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