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福生，16岁时只身一人到辽宁省沈阳市打工。从露天擦鞋干起，经过十多年的打拼，终于在沈阳市南乐郊路119号开了一家小擦鞋店。

　　管某，从二十四五岁开始吸食毒品，至今长达十几年，多次被强制戒毒，后被查出患有艾滋病，曾因敲诈勒索他人2.8万元被刑事拘留。

　　两个人生之途迥异的人，在2008年6月17日这一天交汇，引发了一起血案———老实巴交的擦鞋店老板持刀砍伤了艾滋病狂徒。

　　两人命运由此逆转：管某当天因抢救无效死亡，邱福生被警方刑事拘留。

　　2009年6月1日上午9时30分，当邱福生被带上法庭时，神色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双腿的迈动也显得有些机械。

　　当审判长读到“邱福生犯故意杀人罪，但因属防卫过当且能积极与受害人家属达成赔偿协议等，一审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时，邱福生微微仰了仰头……

　　当天下午，邱福生回家了。“他的精神状态有些低落，毕竟在里面呆了那么长的时间，情绪上肯定受影响。”邱福生的哥哥说。

　　有恃无恐

　　艾滋病人殴打勒索鞋匠

　　时间倒转回一年多前。

　　那时，邱福生的擦鞋店刚开业，管某经常来擦鞋，但从来不给钱。和周围人一样，邱福生默认了管某“从来不给钱也没人敢向他要钱”这一“无赖潜规则”。

　　但是，2008年6月16日那天晚上，事情出了点“差错”。那天，管某像往常一样来到邱福生的擦鞋店，接待他的是新招来的小工王凯。不认识管某也不知道“潜规则”的王凯，要管某交5元擦鞋钱。

　　管某一听竟然有人敢向他要钱，顿时火冒三丈。他把脚上穿的鞋脱下来让王凯处理，并说刚才取的鞋也没处理好，再处理一下。王凯擦了一会儿，管某说王凯把鞋擦坏了，拿出随身带的甩棍猛砸王凯，打得王凯头部鲜血直流。这还不算完，管某气急败坏地砸店里的东西，并大喊着让王凯把擦鞋店老板邱福生叫过来。

　　邱福生过来后看到管某还在砸东西，知道这人惹不起，就赶忙上来满脸陪笑商量，请求管某不要砸了，并问王凯怎么回事。

　　王凯把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并告诉邱福生说管某让他赔5000元。邱福生看了看管某所说的被擦坏的鞋，心想，这鞋就是新买的也不过1000元，而且也没有擦坏，于是怯怯地说：“大哥，您别急，这鞋没有擦坏啊。如果你不满意，我们再重新处理一下。”然而，此时的管某更是口出狂言：“快赔5000元钱，不赔就弄死你们，店也别开了。”

　　邱福生一看，这哪是顾客投诉啊，分明是敲诈，就报了110。辖区派出所出警后，将管某带到派出所询问。邱福生带着王凯去医院看病。

　　到了派出所之后，管某拒不配合民警调查工作，气焰嚣张至极并扬言：“我是艾滋病人，我看你们谁敢惹我。”他一边大骂民警，一边冲进派出所厨房抢夺菜刀追砍民警，并将值班室房门踹坏。

　　王凯看病回来后去派出所接受询问，在门口刚好遇见管某，被管某砍了一刀。接着，管某窜进附近一家饺子馆，又抢了一把菜刀带在身上，并大骂饭店人员及食客：“谁也别装，谁装我砍谁。”

　　因为管某是艾滋病人，辖区派出所考虑到一时还找不到能够羁押艾滋病人的专门场所，所以当天没有对管某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被逼无奈

　　鞋匠夺刀砍死艾滋病人

　　第二天，管某在朋友的陪同下开着车再次来到邱福生的擦鞋店，进门就砸东西，并大声骂人：“你还敢报110，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当看到邱福生和王凯时，管某转身回到车旁，嘴里嚷嚷着要拿刀。邱福生和王凯赶忙从后门跑了。

　　邱福生跑出去十多分钟，转念一想，跑也不是办法，总得解决，干脆自己拿点钱给他算了，破财免灾。于是，他给管某打电话示弱，同意给钱，请求管某放他一马。管某让邱福生回来当面谈。

　　邱福生一人回到擦鞋店和管某见面。这回，管某一开口就涨价了，总共要6500元，并说1500元是鞋钱，5000元是精神损失费。因为邱福生报警了，所以不拿钱就弄死邱福生。

　　邱福生把钱包拿出来说自己只有1000元。管某一把抢过钱包，一看果真才1000元钱，遂恼羞成怒，举起自带的菜刀就砍。邱福生拼命夺下菜刀，砍了管某十几刀。这期间管某还不停地与邱福生厮打，造成邱福生后腰受伤、鲜血直流。后来，邱福生趁管某撒手之机得以从后门逃脱，满身是血地跑到派出所报案，并请求民警打120抢救。

　　管某追了几步就没再追，后被送往医院抢救，但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判缓缘由

　　法院认定防卫过当

　　2008年9月11日，此案经沈阳市公安局侦查终结，以邱福生涉嫌故意杀人罪向沈阳市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

　　经过两次退回补充侦查，沈阳市检察院于2009年2月11日以邱福生涉嫌故意杀人罪向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2009年3月16日上午9时，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对于备受社会关注的“邱福生的行为是正当防卫还是防卫过当”的问题，法院认为，根据公安机关的指控，是被害人管某先持菜刀砍伤被告人邱福生，邱福生将菜刀夺下对管某实施了加害行为。在法庭审理过程中，控辩双方对此情节进行了质证及辩论，双方均未表示异议，据此法院对此情节予以确认，认定被告人邱福生的行为具有防卫性质。综合本案案情，被告人给被害人造成的损害与被害人实际给被告人造成的危害显然不相适应，被告人的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须限度并造成重大损害，故应认定被告人邱福生的防卫行为已明显超过必要限度，系防卫过当而非正当防卫。

　　因邱福生作案后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且其家属就民事赔偿问题与被害人家属达成调解协议，被害人家属对被告人亦表示谅解，法院认为，依法应予减轻处罚。根据本案的事实、情节及被告人认罪、悔罪表现，可依法对被告人邱福生判处缓刑。

　　现实困境

　　特殊人群涉案查处难羁押难

　　案件虽然审结，但因为此案是一名艾滋病人恶意挑起的事端，由此引发的讨论还远远没有结束。

　　有法律界人士认为，邱福生一开始并没有直接使用私力手段以暴治暴，而是选择了报警。但管某被带到派出所之后，打砸派出所，追砍执行公务的民警，是明显的违法犯罪，而且还扬言：“我是艾滋病人，谁敢抓我？”派出所也正是因为考虑到他是艾滋病人，属于特殊群体，而没有当天对其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才导致了第二天管某继续对邱福生行凶，邱福生无奈砍死管某的惨案发生。

　　据记者了解，目前全社会并没有建立起针对艾滋病人这一特殊群体的强制拘捕措施和隔离关押制度，更难以找到能够羁押艾滋病人的专门场所。在很多地方，对于艾滋病人违法犯罪都只能是“抓了放、放了抓”。

　　邱福生的辩护律师孙洪文今天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现实中，警方在处理涉及艾滋病人违法或犯罪的案件时，往往会遇到非常头痛但又不好解决的一些难题：

　　首先是查处难。民警在查处艾滋病人违法犯罪过程中，可能会与他们有近距离接触。如果缺乏防护和保障措施，办案人员就有被感染的危险，因此办案人员会产生畏惧心理。

　　其次是羁押难。将艾滋病人与其他人羁押在一起，如果处理不当极易造成艾滋病的传播。而就全国范围来看，各地鲜有对艾滋病人进行单独关押的场所和相关必备条件。

　　第三是执行难。艾滋病人在被关押期间一般都需要治疗，但治疗费用很高，这对执行场所来说无疑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如果没有专项经费，又没有配备治疗艾滋病的专业人员和设备，只能对这些艾滋病人“捉放曹”。

　　第四是法律法规突破难。根据看守所条例的规定，患有精神病或者急性传染病的不予收押；根据《国务院关于强制戒毒办法》第二十条的规定，患有急性传染病或者其他严重疾病的，不宜收入强制戒毒所，而应当限期在强制戒毒所外戒毒；监狱法也规定，罪犯有严重疾病需要保外就医的，可以暂不收监；收监后符合监外执行条件的，可以暂予监外执行。

　　据公开资料显示，随着我国艾滋病人人数的增多，艾滋病人违法犯罪案件也呈递涨之势，对社会安全的威胁逐渐加大。如何应对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

　　孙洪文建议，全社会一方面要继续加大力度关怀、救助、治疗艾滋病人，做好心理干预工作，使他们感受到社会给他们的温暖，避免他们产生自暴自弃，甚至是仇恨社会、报复他人的想法；另一方面，要加大治理艾滋病人违法犯罪案件工作力度，制定并出台相关法律法规，对以上问题作出翔实的规定。更重要的是，要建立起针对艾滋病人的强制措施和隔离关押制度，建设集救治、改造、关押等多功能于一体的关押场所，健全制度规范，切实保障人民群众安全。(本报记者 霍仕明 张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