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天,著名学者季羡林先生去世就整整一年了。就在今年5月,由季承撰写的《我和父亲季羡林》一书面世,立即引起了社会的巨大争议。因为,在书中,人们第一次看到了与以往的公众形象大相径庭的季羡林。用文化评论家叶匡政的话说,“在儿子笔下,季羡林可以说是一个人生的失败者,一个有国无家的浪人,一个孤独、寂寞、吝啬、无情的文人”。
近日,羊城晚报记者采访了山东大学教授蔡德贵先生。作为季羡林生前最后一位助手,蔡先生是在季老生命最后一年当中与他交谈最多、相处最多的人,也是42万字“季羡林口述实录”的记录者,以及最新一本季羡林传记的作者。他从这本书说开去,与记者谈到了季老生前最后一段时光以及口述实录当中首次披露的诸多珍贵细节。
铁皮暖瓶型性格
羊城晚报:您看过季承先生这本书吗?
蔡德贵教授(以下简称“蔡”):没有看过全书,有些部分在网上看过。季承先生想真实反映他父亲不为人知、作为平常人的另一面,反映他并非像有些人盲目崇拜的完美无缺的圣人。我觉得这个目的应该说是达到了。
羊城晚报:里面写的东西很多局外人不可能清楚的。
蔡:但他是不是很了解他的父亲也还是有点问题,因为季承先生跟他父母毕竟不是住在一起,从小也不是在父亲身边长大,十几岁后才见到父亲,马上又分开了,他到底能了解多少呢?但是他毕竟有他的认识,呈现出自己看到的这一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羊城晚报:您作为后期最接近季老的学生,感觉季老有这样冷漠的一面吗?
蔡:季老也说过自己是一个铁皮暖瓶,表面看起来很凉很冷、实际内心很热,可能季承的这种感觉也比较强。我也觉得,季先生是不善言谈的,基本不主动跟任何人聊天,不会先和别人去交流思想、沟通,或者去解释什么。但总的来说,我想季承看到的季老肯定跟我看到的不一样。
不愿意陪孔子吃冷猪肉
羊城晚报:您跟季承先生熟不熟?
蔡:最后这段时间相当熟了。以前1995年时我们就有通信联系,那个时候他就提出,他的父亲不是一个神,写他要实事求是。其实这也是季老一直要求我们的,实事求是不要溢美。季老自己也说,我反正过去、现在、将来都不是圣人,我不愿意到庙里陪着孔子吃冷猪肉。比如出版《清华园日记》的时候,朋友们都劝他不要出,因为写日记那段季先生还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什么毛病都有,也追过星,还有一些现在看上去很不理解的事都在日记里面表现了,但他坚持要出,完全一个字都不改。
羊城晚报:如果季老泉下有知这本书,他会生气吗?
蔡:我觉得他会看得很淡。他允许各种观点存在,从不同侧面来看他。
最想写《中外恩师谱》
羊城晚报:您是如何参与到口述实录这件事当中来的?
蔡:是季老亲自提出的。2008年10月我收到他托别人发来的短信,要我去北京面谈。后来才知道,先生想让我当助手,主要为了完成他的口述实录。
羊城晚报:他主要想口述自己的生平经历还是别的呢?
蔡:他说口述历史现在很时髦,梁漱溟、胡适他们都做了,咱们也可以试一试。“再说呢,有关我的传记写了不少了,但有些细节不细,需要补充。”此外他对我说,晚年最想写一本书、两篇文章:书是《中外恩师谱》,因为他最提倡的是爱国、孝亲、尊师、重友,其余都写过不少文章了,尊师方面一直想写。他说,教过他的老师不都是好老师,小学里老师把“玫瑰”念成“玖塊(九块)”的都有,中学还有老师打过他,但也有不少在他一生经历中起到决定作用的。
两篇文章一是《济南的鬼世界》,因为他本来从农村到了济南,可以吃上白面和肉了,本来抱有很好的想法,结果发现周围的人都抽鸦片,如同鬼魅世界;另一篇是《恢复历史的真相》,他提到一些中国历史的教科书,尤其是范文澜先生的《中国通史》,里面对佛教破口大骂,这很不合适。还有很多历史都是写帝王将相,我们相信是人民创造历史,但在所有的历史教科书里满是帝王将相,均没有反映“人民创造历史”这一理念的。比如造纸术,明明是普通劳动者创造的,不过是通过蔡伦表现出来,结果都记在当官的身上了。
未完口述实录42万字
羊城晚报:季老当时已经不能独立完成这些事情了?
蔡:对,他的两个眼睛视力加起来只有0.1,写字都是靠摸、凭感觉完成。只要他身体情况允许,我就去,前后一共进行了大概十个月,做了75次口述实录,从2008年10月13日正式开始。
羊城晚报:您一般每天都用什么时间来做口述实录呢?
蔡:老先生一开始都叫我早上6点半去,可是做了两次被医院发现了,不同意这么早。后来我就利用下午两点半之后、老先生午睡起来之后的时间进行。最长一次他谈了两个半小时!原来我们约定了9月8日我回来再继续做,但是没想到7月份老先生就走了,全部口述实录大概42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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