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不是梦

　　新版电视剧《红楼梦》终于在一片争议声中落下了帷幕，从当初人们对红楼选秀的质疑，到宝黛钗几大主演的“乱点鸳鸯谱”，再到因突破常规的服装造型设计所引发的网络口水战，新版《红楼梦》一路走来可谓是波折不断、命途多舛，几乎成了近几年来最受争议的一部作品。其实这样的结果细想来并不奇怪，可以说从决定要拍摄《红楼梦》的那天起就已经是注定的了。因为《红楼梦》太特殊，它不是一段历史、不是一个故事、不是一部传奇，可以任意进行编排演绎生发。只要稍微了解一点中国文化就不难得出，几乎人人心中都有一个“红楼”情结，说不清、道不明、斩不断。在某种程度上，《红楼梦》已经不仅仅是一部作品，它似乎成为我们民族文化精神的一种象征，寄托了人们太多的情感与期盼。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谁来拍摄，都带有一定的挑战与冒险，新版《红楼梦》的遭遇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纵观大家的评论，大范围来说无外乎两点：一是与87版《红楼梦》相比较，新版呈现出的种种不足；二是新版《红楼梦》在艺术表现手法上的另类。关于新旧两版的比较，当然可以比、应当比、但不宜过分对比。既是对比，就要有所参照，而在这过程中人们往往是将87版作为标准来要求新版，这本身就不对等，结果自然也有失公平。在各个艺术门类当中，影视可以说是最能直观体现社会风貌的了。当时人们的思想观念、审美趣味、创作态度、行为风格几乎都能从那时的影视作品中窥得一斑。87版《红楼梦》就是我国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文学短暂辉煌的最好见证之一，不仅仅是《红楼梦》，还有《西游记》等很多经典的作品，那个时候整体的文艺创作的态度是很严谨的，人们不会刻意追求新奇刺激，而创作者也保持着对艺术最基本的敬畏，当然因为时代的局限，涉及技术的层面可能相对薄弱了一些，但并不影响它们作为传世经典的地位。反观今天，整个社会的观念都发生了彻底不同于以往的变化，再要求新版《红楼梦》重现当年的质朴与深厚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毕竟艺术创作离不开当时的社会语境，而我们今天的社会，有关艺术评判的词语已经由“质量”变成了“票房”、由“深刻性”转换成了“收视率”，这种情况下，人心被利益焦灼，眼睛望金钱滚烫，想要沉静下来重续经典，这简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此，新版《红楼梦》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艺术表现手法上独辟蹊径，“别出心裁”了。尤其是那“通吃式”的演员选择标准、舞台式的额片妆、昆曲式的背景音乐、快进式的镜头技巧，都因大大地异于惯常的审美标准而饱受争议。而贯穿于全剧中的那些个梦幻般的场景、色调、灯光，还有那华丽的“太虚幻境”，最后加上永远不知疲倦的男低音旁白，所有这一切都像在不厌其烦地暗示人们：这是一部超长版的舞台梦幻剧，而不是你们要看的《红楼梦》。

　　虽然新版的这些“新”颖之处遭受了很多批评，但我相信制作者原本的意图应该是想通过这样一些新鲜别致的手法带给观众一丝惊喜的。只不过始料未及的是，观众惊是惊了，但却没有喜。原因在于主创人员只看到了表面的故事情节，于是采用一种比较肤浅的方法将原著的小说文本变成现在的“插图本”，再利用高科技制造一点梦幻，乍看起来十分忠实于原著，连台词都是原段原字的，但事实上，这是一种对原著极大的曲解与误读。因为他们抛弃了《红楼梦》最有价值的内涵：那种浪漫之后的现实、那种参破世情隐忍为人的心酸、那种“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背后的无奈、那种唯我清醒的痛苦、那种繁华过后的落寞、那种看透人生的淡然、那种痛过之后的豁达，说白了，“红楼”不是梦，除了天上的“太虚幻境”和人间的“大观园”这两个寄托了作者理想的所在，其他的都是很生活化的场景。《红楼梦》里的故事，放风筝、猜谜语、过生日、盖园子、看戏、作诗、玩骨牌、行酒令，这都是实实在在的生活。贾府的繁华、龌龊、矛盾、争斗、盛衰都是通过一系列现实可信的事件、情节、场面来表现的，而不是靠那种动不动就“咿”、“呀”的鬼声渲染，或是锣鼓紧凑、画面昏暗的镜头来强调。曹雪芹在写作《红楼梦》的时候，已是半世沧桑，宠辱不惊了，因此我们看小说原著，感受到的是一种从容不迫，点点写来，如诉家常，如涓涓流水，一滴滴渗透心底。而水到渠成时，才感到痛得那么刻骨。这才是艺术的表现手法，含蓄、内敛、深刻、苍劲，并不是谁的哭声最大谁就是最悲伤的，在苦痛面前，一味地嚎哭只能显得愚蠢，令人生厌。因此，新版越是梦幻，就离《红楼梦》越远，此“梦”非“梦”，只可惜在物欲横流的年代，真正能解通的人已是不多了，毕竟花里胡哨的东西能带来花花绿绿的票子，对于原本就是朝着票房起舞的人来说，这就够了。刁兰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