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如果做不到，就是我们太笨了
【简介】李玉，1973年生于山东。1996年加入中央电视台东方时空《生活空间》，其间拍摄的《姐姐》轰动一时。2000年，第一部纪实风格的故事长片《今年夏天》获威尼斯电影节“艾尔维拉·娜塔瑞”奖。2001年的《红颜》获法国多维尔亚洲电影节“金荷花”奖。此外，《苹果》和《观音山》均有斩获国际电影节奖项。
【先锋语录】
★如果你现在正在绝望，可能你看了《观音山》会更绝望。
★其实我们自己慢慢地也快变成电影局了，自己写剧本，会自我审查，但有时又不甘心。
★这片土地现在是一个出故事的年代，不要一窝蜂地再去拍那些古装戏了，多拍一点多姿多彩的现代生活吧。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陈雪莲 实习记者黄莹莹发自北京 女导演李玉是一位特立独行、坚持自我的勇敢创作者。3月4日上映的新片《观音山》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艺术贡献奖，更使范冰冰凭借此片成为大小四花旦中首位获得国际A类电影节的影后。视角独特的李玉，最懂得如何展现出女性能量中积极主动的一面。
范冰冰在《苹果》中的突破性表演，被媒体称为——李玉终结了范冰冰的“花瓶”时代。同样，这部《观音山》不仅体恤了青春的疼痛，也展示出中国两代女人的情感核爆，呈现出她们对爱、对生死独特极致的刻骨铭心。
《观音山》：一部有文艺情怀的商业片
李玉说，她想通过《观音山》表达处于剧烈社会变革中的现代人的精神漂流。通过两代人——已经失去青春的丧子母亲常月琴(张艾嘉饰演)和正在经历叛逆青春的三个年轻人(范冰冰、陈柏霖和肥龙饰演)，带着他们各自的痛、问题和困惑，然后互相碰撞。片中范冰冰和陈柏霖的情感很深，但又有现代人的若即若离，很彷徨，脆弱而迷茫，深深爱着对方又互相折磨。
《国际先驱导报》：电影中有汶川大地震的背景，也有直接表达剧中人物对生死的看法，这里面有你自己想传达的生死观吗？
李玉：是我跟张艾嘉共同对生死的看法。尤其是她跟和尚的那段对话，我对张艾嘉的要求就是，你要用自己的人生经历和生死观去带动这场谈话。就是你必须说通自己，你才能找到这个角色的走向。拍摄《观音山》时没有固定的台词，都是方向性的。很多细节，很细微的生命体验，要靠她自己带动起来。那段我们录了很多条，很多天也就拍那一场戏，比如我们拍了拍，没有感觉了，就拍别的戏，第二天晚上接着拍那场戏，他们接着聊，聊着聊着就越聊越好。那是最有深度的一段戏，它像一个结点，你看到很多结论性的东西，其实它还是开放的，它对生命的看法是开放的。
Q：你是不是也希望《观音山》成为你所希望的那种“种子电影”，引发别人去思考？
A：对。如果你现在正在绝望，可能你看了《观音山》会更绝望，但可能你会有点希望，这跟你本人所经历的那些痛点不一样有关。有些人可能本来挺阳光的，看完之后说，生命中原来是有这样的痛，我有可能经历过。范冰冰工作室里的年轻人，那天看完之后，好几个人哭了，说很多时候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女孩就说，我跟他们是同龄人，我没经历过这些，我很羡慕他们，我在青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么不靠谱过。看到他们各种各样的反应，你就觉得如果这部电影能够让你看到自己，或者它能够打到你，我觉得就是成功了。就像焦雄屏老师讲的，一个伟大的作品不一定是完美的，一个完美的作品不一定是伟大的，在这个电影里你会看到一些你特别喜欢的地方，也许你会看到一些特别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但它一定不是一个不痛不痒、平庸的东西。
做能通过审查的电影
因为大胆暴露的镜头，李玉的第三部电影《苹果》虽在国外电影节上屡获好评，但在国内却上映一周就被广电总局急召下线。经历了从“独立地下女导演”、“新女性主义导演”到“主流商业片导演”，李玉选择了在中国做一个拥抱大多数观众的导演。“我的心态也越来越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做到做自己喜欢的、又能被观众接受的、还能通过审查的电影，如果做不到，就是我们太笨了。”
Q：相比以前的三部长片，你拍这部片子是否会顺利一些？
A：我觉得每一部片子都有每一部片子的命运。像《苹果》其实蛮坎坷的，但是在坎坷当中，我自己也得到学习和成长，我的心态可能更宽广了。比如审查体制问题，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做一个导演你必须去承受这些东西，要不然你别在中国做导演。你选择这个，你又想让观众看到。大家现在都在喊“票房”，票房意味着什么，就是观众喜欢嘛，所以我觉得做电影要心里有观众。
Q：除了男女主角“水下交融”的那一幕你们自我审查了，还有哪些你做了化解？
A：“钉子户”情节去掉了，因为电影局觉得“强拆”话题非常敏感，怕引起有些钉子户的反应。其实我要表达这三个孩子一直在搞破坏、砸酒瓶等叛逆行为，而那个情节是他们在帮一个无助的女孩撵走开发商，保护他们的家园，其实那个“拆”，对孩子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建设”。我这次也是往前试探了一下。其实我们自己也快变成电影局了，自己写剧本，会自我审查。但有时候又不甘心，因为你本能地有冲动，想这样写，我就试着去踏一踏这个线。有些也过了，比如说开头酒吧里同性之间的接吻，然后有男女调情的部分。你不知道，当我们自我审查厉害的时候，反倒觉得电影局在放宽松，我们自己想往前走的时候，他们却在收紧。
Q：对于《观音山》的商业宣传你非常配合，是一种妥协吗？
A：不是，因为我心中有观众。我以前特别不喜欢宣传。《苹果》的时候很明显，基本上发行方说什么，我反什么，因为我觉得很多方式很低级，现在我也尽量在把控，尽量实话实说。说实话，我跑了十年的国际电影节，获了两个大奖，但从不觉得电影节承认的东西就很牛X，电影节要不承认你就灰溜溜的。我觉得这个心态不好。你既然不想跑到好莱坞去挣钱，想在中国做电影，这片土地现在又是一个出故事的挺骚包的年代，那么多好的、有趣的、变革的事情在发生，不要一窝蜂地再去拍那些古装戏了，多拍一点多姿多彩的现代生活吧。再过一百年我们都没了，大家说看看2010年、2011年那段时间的电影，大家可以看看那个时代发生什么了的话，他们肯定会看现代题材的，或者现实主义的东西。
怎么拍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李玉是一位美女导演，第一次见到她的记者们很容易误认为她是女演员，但当你看了她的电影，听了她的见解——例如面对审查时她说：“我决定承受这个了，就冲我来就完了”——你就知道，她心中有男人般的坚毅和独立。李玉位列《电影世界》杂志新出炉的“华语电影20位最具潜力的人物”，制片人称她是“女版姜文”，她却说，姜文才是“男版李玉”。
Q：你的电影会给观众一种现实主义的感觉，是不是跟你以前拍纪录片有关？
A：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然后主动去选择。不是纪录片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纪录片，不是现实主义电影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了现实主义电影，我拍这样的电影也不是受我拍纪录片影响的。欧洲有个导演跟我说，中国特别缺我这种经过纪录片训练的导演。连斯皮尔伯格都拍过纪录片，纪录片是欧美人从小就喜欢干的事，家庭纪录片啊，街上的人啊，拿着DV就开始拍，对他们来说这是很自然的训练。
Q：你每次拍电影都会对新的电影表达形式有一种探索，《观音山》之后，你会有什么新探索？
A：对于我来说，“不喊停”的方式只适用于《观音山》，下部电影我想走一个跟唯美不太一样的，比唯美还美的一种方式。《观音山》还是现实范儿的，下一个可能是，看起来还是特别范儿，又不是那种很软的唯美，又高又硬，又有力量，可能还不张扬，可能拍出来才知道，我经常表达不出来，因为这种迷人的东西，可能一讲出来就不对了。
至于婚姻，还是算了吧
李玉并不觉得用“两生花”来形容自己和范冰冰的关系是贴切的。对范冰冰东京国际电影封后的舌吻事件，她说，“只是轻轻亲了一下，舌头是被媒体PS的。”但似乎这些也没有给她带来多大困扰。身处中国，成为娱乐消费品，也是导演不可避免的。
Q：张艾嘉是娱乐圈里把家庭和事业平衡得很好的女性典范，你怎么看她？
A：我看了微博上十二星座对爱情的看法，说射手座(李玉的星座)是把爱情当做生命的，就是失去爱你会去自杀嘛。但我还不至于把爱情当做生命，我觉得我爱情可以当饭，意思是不吃会饿，你的灵魂会饿，你必须要吃。大家说婚姻是必须的东西，我倒不觉得，我觉得爱情是必须的。大家觉得要有安全感的话，你必须要结婚啊，但射手座是极端追求自由的人。对于我来说，将来有一个我爱的人、心灵上的朋友就可以了，至于婚姻，还是算了吧。张姐在人生态度上比我要温和，但她对家庭和爱情的态度也很坚持，她也是有人格魅力的人。
Q：她会让你觉得羡慕吗？
A：不是羡慕，是欣赏。我欣赏那些把自己的生活经营得特别好的人，我觉得张姐是。我姐姐也是，我经常跟她讲，你不要羡慕我，其实我很欣赏你，为什么？因为我小外甥很可爱，马上出国读书，学习也很优秀，我姐夫十几年了，还是很疼她，而且她跟她婆婆的关系也处得很好，她也用自己的爱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很多，我说你一定要记住你自己很成功。而我也很欣赏自己的状态：很独立，心里面也有爱，我这个爱是广义的。比如说拍《苹果》，大家说你心里头怎么有那么多恨，但这个恨就像告白，其实《苹果》是一个心里有大爱的电影，就是因为你爱到那种程度，有时候你才会恨。这东西是一个很微妙的感受。
韩寒为《观音山》写《辞》
和韩寒认识是因为《观音山》MV的事，我们说找谁作词，然后想了想说韩寒呗，其实都是那种一拍脑袋就想出来了，然后就开始找他，让他看电影，他看完电影之后也就写了，写了之后我们还琢磨呢，想这得多贵啊，我们都没好意思问，就这么稀里糊涂就开始做。我也不太会做说问人家多少钱之类的事儿，最后那天很婉转地问了一下，他就说我只会为看上的人作词，我也不好说什么了。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特别棒的人，就是有人格魅力，他是一个“有着老灵魂的80后”。我真的很佩服这个年代能出这么优秀的人，不只是他的才华，还有他的人格魅力，真的是挺强的。他自己也说，我才不代表80后呢，我不代表80后，只是生在80年代而已。——李玉
《辞》
作词：韩寒 作曲：范晓萱 演唱：范冰冰
看着 来了 夜行的列车搭上
或迎向 孤独么 或是疯了
热血 撒哪里 青春都会落幕
来吧 撒这里 反正一起上路
就像 花辞树 总是留不住
他懂 或不懂 反正 我不从
你懂 你必须懂 否则我该何从
热血 都洒在青春里 和你一起涂地
可惜 我总会冷下去 问你 留或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