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恪生（速写）罗雪村绘
雷恪生虽已是75岁的人了，但依然很忙。尤其从去年到今天：《这是最后的斗争》、《老舍五则》、《四世同堂》、《王府井》，4部话剧都少不了他。听说今年夏天，他还将加盟国家大剧院的原创歌剧。
闲了空了就回到国家话剧院来的老先生总是有的，而雷恪生是最不像“老先生”的一位：既没有鹤发童颜的神采，也没有气定神闲的优雅。他总是风尘仆仆，腿脚麻利地跑上楼梯，都来不及回应擦肩而过的后辈们一声声恭敬的“雷老师”。
雷恪生这是急着办什么事呢？其实就是在剧院的办公室里串串门，见几个熟脸，却也搞得自己呼哧带喘的。这次当他串到院刊编辑部来的时候，进门就扯开嗓门，快人快语道：“我看了你们上一期讲（孙）维世同志，哎呀我感触太多了！她导《叶尔绍夫兄弟》的时候，我刚有了孩子，白天忙、晚上忙。晚上在家看孩子根本睡不了觉，白天再去排戏，又是胡子没粘好，又是扣子扣错了……”雷恪生唠起上世纪60年代的事，听得我们这些“80后”恍如隔世。
平日里净听说雷恪生忙，忙得令我们身在剧院的人都难得见到他的真容。此时听到他真切的嗓音，恍然大悟：他老人家何止是这个年月忙不过来，从50年前开始，他就是个不得清闲的人儿了。
《叶尔绍夫兄弟》，1964年的戏，那一年的他被撤换下来，却拿得起放得下——放下戏来回家看孩子。孙维世导演对他说：“你是个好演员，我也听人说你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你先回去，好好当你的好丈夫、好父亲去。”临走还给他一盒凤凰牌香烟。
孙导演所言极是。雷恪生顾完了好父亲的“角色”，立马又要接着做好演员。打开剧院演员的个人档案，雷恪生的登记表上“演出过的剧目”一栏密密麻麻，不知经历了几位资料抄写员之手，深浅不一的蓝色圆珠笔写过一页又一页。
1982年的《阿Q正传》是雷恪生的代表作。我只看过当年的录像，只见“阿Q”在台上又嚷又跑好不辛苦，算一算那年雷恪生也是年近50的人了。雷恪生说，“《阿Q正传》是我演过最累的一部戏。”可不是？当年刚要排这个戏，雷恪生妻子溘然长逝，留下了一双儿女。眼看剧院就要如20年前的《叶尔绍夫兄弟》那般酝酿换人，雷恪生却咬着牙，台下的大梁挑着，又要去挑台上的大梁。
做演员的雷恪生从来不惜力。演阿Q，案头工作一丝不苟，《鲁迅全集》一遍遍读；体验生活也不怕麻烦，揣着剧院给的补贴去了绍兴，小酒馆儿坐一坐，当地的集市赶一赶。最后找到角色的“种子”，还是因为跑去美术馆盯着蒋兆和的《阿贵自画像》盯到闭馆——这时，前期的创作才真正有了开端。
台下的案头工作磨人，台上的戏折腾人。《阿Q正传》的剧本改编者陈白尘看了雷恪生的表演，一边用手绢给他擦汗，一边连连抱歉：“你太累了，太累了，不怨我啊，我原本两场戏没有你，就是为了让你喝点水抽支烟，可是导演他们把这两场给删了……”
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翻看这些年有关雷恪生的剪报，大标题不是《颁奖台上不见雷恪生》，就是《忙忙碌碌的雷恪生》。除了剧院的戏一台接一台，还去演电影《秋菊打官司》，电视剧《雷雨》、《日落紫禁城》、《大宅门》……转眼，21世纪的头一个十年过去了，这最近的剪报标题是《雷恪生一年主演四部舞台大戏》。不知这新一轮十年，雷恪生又要忙些什么。
我真怀疑，岁月对雷恪生来说似乎就是无数个忙碌的轮回，又理家又演戏，又对镜头又对舞台，台上台下没有歇息。想到那天我曾小心地问他：“想看您的《四世同堂》，那票……”“想看戏？自个儿买去！我都掏钱买票，从不问人要！”说完又急三火四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