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卜昌伟
作家方方创作的长篇小说《武昌城》日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小说以1926年北伐战争中的武昌战役为中心事件，再现当时的历史情境。方方昨天接受采访时表示，《武昌城》并不是为纪念辛亥百年而作。她期待读者了解被时光掩埋的历史，记住那些在武昌战役中牺牲的人。
>>创作
两个中篇分写攻与守
《武昌城》由《攻城篇》和《守城篇》两个独立的中篇小说构成，分别写城外北伐军的“攻” 和城内北洋军的“守”。
方方认为，虽然《攻城篇》和《守城篇》在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上没有任何交集，但它们之间仍有着紧密的内在联系。她说：“它们是同一事件的两面。城里人和城外人有着密切的关联，他们被绑在同一事件上，他们的命运发生了什么，以及发生之后的结果，全都紧密相连。武昌战役本身是他们内在的最大联系。”
对于过去的历史事件，物去人非，线索渺茫。为重现那段历史，方方在原有史料的积累之上又做了大量案头工作。她说：“写往事最重要的功课自然是读书、看资料。我之前写过《汉口的沧桑往事》和《汉口租界》两本书，这之后又写了长篇小说《水在时间之下》，这三本书涉及的时代与武昌战役的时代背景并不遥远，有许多资料是相通的，所有阅读都能帮上忙。除了阅读相关历史书籍外，我更多地选择了阅读当事人的回忆录，那里面有大量鲜活的生活细节，这对写小说来说相当重要。”方方说，武昌城她是熟悉的，汀泗桥也专门去看了几趟。了解资料后，她走到那些地方，静下心，屏住气，甚至能感到血腥气从角落里冒出来，一直钻到鼻下。
有读者认为，《武昌城》虽是战争题材，但文中并没有太多对战场的正面描写。对此，方方说：“《武昌城》所写战争场面的确不多。坦率地说，武昌战役本身几仗打得的确残酷无比，但更多时间是静态的包围。我对具体打仗细节自然不熟悉，之前也无写战争题材的经验。对于枪支弹药，更是相当陌生。只是，我觉得这部小说不需要详写打仗本身，我的本意是想写战争中的人，张扬人性中的大善大恶。”
>>人物
一颗头改变多人命运
《武昌城》上部以追随北伐军的青年学生梁克斯、罗以南，北伐军连长莫正奇以及女兵郭湘梅、张文秀的故事为线索，描写了战争的惨烈、战争中人性的袒露、理想和友情的强大力量以及不同信念、不同性格之间的冲突和契合。下部主要刻画了北洋军军官马维甫，进步学生陈明武、洪佩珠，北洋军遗孤喜云等人物，在兵临城下、坐困愁城的日子里，军人的天职和良心、青年的激情和懦弱。对于这些人物，方方称没有具体原型：“支撑他们的是真实的事件本身，甚至许多细节都是真实的。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下，合理的人物虚构和事件推测是小说创作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写得像不像就看你的笔力了。”
上篇里的罗以南和下篇里的洪佩珠是方方倾力塑造的两个人物。她说：“《攻城篇》是从一颗人头写起的，这颗人头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罗以南生性软弱，这颗头是他的好友陈定一的，他一下受到刺激，先想去当和尚，途中被同学梁克斯生拉硬拽加入北伐。洪佩珠则错以为这颗头是她所爱的陈明武的头，所以决定留在武昌城没能离开，从而有了一系列悲剧。”
在方方看来，罗以南是一个淡然革命的人。“儿时的生活和个人所遭受的打击，致使他对人生有一种消极态度，参加北伐也是身不由己。但他本质上是一个人道主义者，从始至终对攻打武昌城及其意义没有兴趣。所有革命者认为重大的事，在他那里都不重要。他被动地做所有事，只有救他的同学梁克斯是他唯一主动想要做的。虽然屡救屡败，但他觉得不能放弃。当然他最终也没有成功。”方方说，“与其他人相比，罗以南没有任何务实的态度。比如，他不会按着‘如果去救，可能会死更多人’这样的思路想问题。他只是想，如果不去救，其他人将来遇到这种情况就会绝望——他站在不能让人绝望这样一个层面想问题。然而，在非常态背景下，这样的思想显然行不通。他的悲剧性在于他是一个与他所处时代格格不入的人，那是一个没有个人自由选择的时代。”
>>主题
让更多人知道阵亡者
方方写作《武昌城》缘于早年查阅武昌城资料时，无意发现的一份“国民革命军第四军武昌战役部分阵亡名单”。“如今时光将这一切掩埋，生活在时光表层的人们成天东奔西走，忙忙碌碌，竟对它曾经的过往一无所知。”方方说：“无论如何，我应该把这场战事记录下来。让更多人知道，在我们经常路过的大东门，在我们耳熟能详的小东门，曾经有如此多的人用自己全部的鲜血浇灌了这片土地。我们应该记得他们，记得他们为什么而死。我们今天和平安宁的生活，正是建立在他们的生命之上。”方方说，《武昌城》完成后，她再经过大东门、小东门、长春观这些地方时，心情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
《武昌城》的附录收录了武昌城简史、北伐战争在鄂的三大战役、武昌城图、小说涉及的人物简介、北伐誓师词，以及国民革命军第四军武昌战役部分阵亡名单等。方方认为，附录是该书相当重要的部分，“我的小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的。它是这部小说完全的背景，也是对小说的一个补充。附录中最重要的是死亡人员名单。几乎每一个读到这份附录的人都会被这份死亡名单所打动。当你看到死亡的不是几千几万的数字，而是一个个人名，你会感觉有一群有血有肉的人正在向你走来，然后一起在你面前牺牲。这样的场面，无法不让人心惊。”
